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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伟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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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土之恋——淅川县仓房移民现场拾零
双击自动滚屏 发布时间:2010/9/9 8:27:18  阅读:8550次

 故土之恋——淅川县仓房镇移民现场拾零

王伟举

  南水北调这项工程于我并不陌生,在我工作的城市就有这样一个协调南水北调的机构。

移民这个词也常见于各种官媒,特别是三峡移民早让全国人民耳熟能详。然而真正了解移民这项工作,却是最近的一次采风活动。

71日,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傅溪鹏老师打电话交给我一项任务,说中国报告文学杂志社有个南水北调的采风活动,组织采写河南省淅川县移民大搬迁,希望我参与采写一篇文章,县委宣传部给我安排的采访地点在仓房镇。


  淅川县仓房镇第一批移民搬迁启动欢送仪式

正是这次的短暂采访,我才真正了解南水北调工程的来龙去脉,了解到移民工作的艰巨浩繁,了解到库区各级党委政府工作的艰辛,了解了淅川淹没区人民为南水北调作出的巨大牺牲,近距离感受了他们在家与国之间抉择时的复杂情感,也感受了他们对故土的无限眷恋。


       仓房,镶嵌在万倾碧波中的翡翠半岛


  在来淅川之前我就从地图上查找过仓房。县委宣传部张本贵副部长告诉说仓房离县城
70多公里,在豫、鄂、陕接壤的西南面,是淅川县内的小西藏。随着丹江水库淹没区的不断扩大,代表仓房镇的那个小圆点被丹江水库的辽阔水域包围着,成为三面临水的绿洲半岛,恰像一颗绿色的宝石镶嵌在豫鄂陕三省交界处的无边湖水之中。从这时我对仓房就有了一种向往,一种期待。次日清晨,张本贵同志安排文化局干部唐纪敏先生作向导,乘县移民指挥部安排的车子直奔仓房镇。  

沿途山壁上随处可见宣传移民和南水北调的公益广告,隔不多远就会穿过一座披红挂绿的彩色拱门。“顾大局、识大体,舍小家、为国家”;“保护渠首水源地,一江清水送北京”之类的标语烘托出热烈的迁徒氛围,让每个走进淅川的人都深受感染。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在一条宽阔的水域前停住了。原来这里是陆路的尽头,南面是碧波万倾的丹江库区。看上去水天相接,渺无边际。西面是丹江主河道进入库区的入口,少说也有五公里宽阔。水域对面墨绿色山林掩映中的仓房镇影影绰绰,依稀可见。

没想到去仓房镇还要过轮渡,多年不曾见过的等船过渡景象让我生出怀旧的情愫。在经济社会高速发展的时代,高速公路、高速铁路密如蛛网,这种过渡方式让人感到既古老又新奇。远远看见一艘汽车轮渡在江心缓缓游弋,等待过渡的大小车辆很快排起了长队。这些车辆有运货的,有县内公交,有机关的公车,更多的是去仓房自驾游的私家车。汽车轮渡上也挂满了“视移民为亲人。为移民服好务”之类的标语。由此可见,移民工作在淅川县已是压倒一切的中心。  

轮渡在对面刚刚启航。这使我有功夫打量眼前的水域。这是我第二次走近丹江水库。第一次是多年站在丹江口大坝上,遥望着无边的北方,想象着河南淅川——那些“在水一方”的人该是多么富有诗意。没想到今天真的有机会到了淅川。只有到了淅川,才知这号称亚洲第一的人工水库有多么大——在我眼里,只有洞庭湖、鄱阳湖之类的大湖方能与之比肩。

巨型水库在这里已将淅水、丹江、汉水三江融为一体。淅水、丹江、汉江都是源自秦岭山区,这是中国大陆最好的水质,幽蓝晶滢,一种原生态的清纯。我俯下身子水掬了一捧一气喝下,清凉甘冽浸润肺腑,夏日炎热暑气顿时消散。便不由羡慕起北京人来——住在干渴之地,却能喝到二千里之外的好水,也不免生出些感叹,对那些即将搬迁的移民们生出理解与尊敬。为华北与京津之渴,自己却要舍弃最好的水,远迁陌生的他乡。

乘轮渡在水上行驶20多分钟后,车子拐过了几个山坳进入一个挂满红幅的秀珍小镇。没想到仓房镇竟这样小。短短的四条小街一眼望穿,站在十字街口喊一声,全镇都能听见。然而别小看了这小镇,它幸运地座落在世界上最大的人工水库之畔,被人誉为“中原第一氧吧”。别看它小,却有着悠久而灿烂的历史,会让你油然而生敬意,它境内美丽的风景也会让你流连忘返。

仓房古称龙城,为楚始都丹阳遗址所在地。楚国历史近八百年,在丹阳就有四百年。境内古迹繁多,大胡坡古生动物化石点和下寺龙山春秋楚墓群已发掘。 公元前552年下葬的楚令尹子庚墓出土文物7000余件,其中编钟、列鼎、甬钟、石排萧均为稀世之国宝。仓房辖下的党子口村曾是战国纵横家鼻祖鬼谷子禅居之地, 曾在此地向孙膑、庞涓授业传道。仓房附近李家庄现仍有王禅洞及孙膑看桃源处等遗迹。仓房的来历是因为东汉皇帝刘秀称帝前曾在此驻军,筑仓房储粮,始得其名。秦楚之间最大的战争丹阳之战就发生在这一带,屈原曾来此凭吊古战场写下了著名诗篇《国殇》。仓房境内还有一座鲜为人知的唐代古刹香严寺,古寺座落于万山怀抱之中,建筑雄伟,古柏参天,是六祖禅师慧能的弟子慧忠修行之地。香严寺与少林寺、相国寺、白马寺并称为四大名寺,但因慧忠被唐朝两代皇帝尊为国师,香严寺地位亦为四大名寺之首。



     河南四大名寺之首——唐代古刹香严寺  

至于仓房的自然风景,更是别具一格。上天似乎对这片地方格外垂青,有亚洲第一之称的丹江水库从三面将仓房揽入怀中,使半岛上空气分外清新,植被十分茂盛,满山的松树遮天蔽日、茂密的竹林漫山遍野。稍低的丘陵全栽种成景观桔园,远远看去一片苍翠墨绿,走近则是满眼累累的青色果实。整个仓房的印象就是一个绿岛,林中雾朦胧,山石湿漉漉。无论宽阔的旅游公路还是林间曲径小道,满地都是茂盛鲜嫩的植物。摘一片叶子都能捏出水来,插一根木棍都会发出芽来。在香严寺的下面,一条幽深的狭谷人称“坐禅谷”,山势峻峭,雾迷峰隐,泉水淙淙,瀑布纵横,漫山遍野花香袭人。进得谷中,仿若置身仙境,唯有感叹与羡慕——真没想到中州大地竟有如此胜景!





  仓房境内名胜众多,此为坐禅谷风景区

仓房既如此之美,不由生出几分感慨,如此风水宝地,谁肯轻易舍弃?正因为如此,仓房移民工作也就分外之难。

 仓房移民,被称为“世界最难的搬迁” 

一进入仓房,移民的气氛营造得比淅川县城更为浓烈。曾经的旅游度假地,现在成了移民攻坚战的前线。

仓房镇政府破旧的小院里空荡荡的,只有党政办和移民办公室有人值守。我们找到党政办公室。一间简陋的小房间里,紧张气氛丝毫不亚于淅川县的指挥部。电话、手机、传真机让小屋里三四个人忙得不亦乐乎。办公室主任周学志正忙得不可开交。一边接电话,手里一边记着什么。见我们进门便打了个手势让我们坐在旁边的木排椅上,示意工作人员递上一杯开水。

墙上贴着一张移民搬迁工作进程表,所有领导和政府工作人员名字都在上面。对应的是每个人的责任村、组、户,另一张纸上则是目标责任、奖励惩罚细则。

被移民的党子口村、磊山村、王井村户藉人口、需用货车多少辆、客车多少辆、急救车多少辆,总领队、货车队长、客车队长、每辆车的车长名字、电话一清二楚。各居民点的集中场地、负责搬迁的帮忙突击队、职责分明、一目了然。

党子口村、垒山两个村都已在71日前实现了顺利搬迁,现在只剩下王井村。

王井村迁出207户,891人;分为77日和10日两批搬迁。第一批445人,共需用客车18辆、转运家俱实物货车60辆;指挥车1辆、急救车2辆………

周学志趁空放下手头的工作与我们简单沟通:“欢迎你来仓房采访。只是很对不起,我这也是忙得没办法,头几批前几天已经平安搬迁了,这是今年最后一个村子的搬迁方案,你们赶上了可以实地感受一下。”

我说想找书记或镇长聊聊,周主任说:“哎呀,这可难找。他们这些天一直盯在村里。镇上除了我们办公室值班的都下村了。连晚上都不回来。我下午陪你去王井村,说不定就遇到他们。”

简单吃了便餐之后我和县里的老唐坐在周学志租的一辆小面包上往村里开去。车子顺着一条细窄的水泥路在山上七弯八拐,仓房的山其实大部分是丘陵。山丘上厚厚的土层种什么长什么,按仓房人的说法,他们的山都是宝地,随便撒把种子就收一担玉米棒子,插根棍就能长成大树。路两旁都是挂满绿色果子的桔园。间或有一片玉米地点缀其间。在山梁子上可以看到三面环绕的丹江水,不由心里感叹:难怪移民工作难做,这样的风水宝地,谁愿意舍弃啊!

据周学志介绍,仓房镇的移民数量在全县不是最多的。但移民复杂程度和艰难却是全县之最。

“并不是老百姓不听话,造成这种形势的原因很复杂,有历史的、有地理的、也有经济条件诸多因素。”  

  在王井村委会破旧的老屋门前,新辟的停车场停满了从辉县来接移民的大货车和大客车,客车货车都贴着红纸编号,按序号依次排列,长长的两列,十分壮观。停车场边巨幅标语写的是“无论你走到哪里,都在社会主义祖国的怀抱”;每台车两旁也都挂着让人感动得落泪的欢迎标语,“新的家乡欢迎你——我的亲人!”、“为移民服好务,把移民当亲人!”由此可见迎送两地——淅川县和辉县市在舆论宣传上配合默契,在营造气氛上做足了功课。


  新乡市派来仓房镇接移民的舒适大巴

更让我感叹的还是地方党政干部们的工作精神。此时正是下午二点,骄阳如火,这是今年最热的天气,室外温度达到40度,没有一丝云彩,地上被火毒的日头烤得冒起缕缕青烟。随时准备启程的移民们已经经过三次辗转,从各个山冲旮旯里集合到大场子里。从现在起,他们就彻底离开了原来的家园了。民兵帮扶队正帮每户把家俱财产往一辆辆货车上装,要搬走的村民(此刻他们身份已经变成了移民)心神不定,正和亲友邻居们诉说着离别的愁绪。这时有人喊了声“黄书记——”,我们才注意到了仓房镇委书记黄长林和镇长赵宏伟。黄长林穿一身民兵训练服,戴一顶草帽,肩头搭一条汗水湿透了的毛巾,正和南阳市纪委来的孙常委、县委副书记宋超、县人大副主任余仕芳一起挨家挨户看望即将迁走的村民。他们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表达着乡土父母官对昔日臣民们的殷殷深情。他们每个人手里提着一包防暑急救药,来者不拒的依次发放给所有需要的移民们。

      镇里的帮忙工作队在帮助移民装车

终于等到黄长林回到村委会的老房子里喝水,我抓住时机向他了解了一些仓房的移民工作中的情况。

“黄书记,淅川全县要移民16万多人,仓房移民只有4000多人,为什么说仓房移民是世上最艰难的移民呢?”

黄长林抹了一把浑身流淌的汗水,摇摇头说:“移民工作要说难到处都难,但县里都知道仓房的情况,工作难度不是以人数多少划分的,一句话还向你解释不清。”  

从黄长林叙述中得知,仓房移民难因素很多,首先是说服动员难。仓房人对故土的留恋自有其天然的原因——仓房地理区位优越,三面临水,一面靠山。山坡上是种什么收什么的肥沃良田,靠水的人家差不多都有渔船,只要下了网一晚上总有大几十上百块的收入。再就是搬迁过程难——仓房居住分散,一个村民组就分成好多个自然村,方圆十几里,有的一条山冲就只一户人家,离大路好几里不通车,我们修了好些处小道场,由镇里组织帮忙突击队把这些人家的粮食、家俱、农机具、一袋袋、一件件抬到场子里,这才是完成了第一步;接着由镇里统一组织拖拉机、小四轮车把这些分散在各个集合点的家什、粮食、农具再一户户、一趟趟地运到村委会大场子里,统一装上辉县来接移民的大货车;车装好了,只算完成一半,仓房与别的乡镇不一样,与外面公路还隔着四、五公里的库区水面,因为轮渡船太少,为了赶在次日早上统一出发,必须赶在天黑前用轮渡先把所有货车编队渡过库区在对岸过夜,等第二天早上客车编队渡过库区后统一朝辉县进发。


  淅川县和仓房镇移民指挥部正在指挥移民车队渡过库区

  黄长林苦笑着对淅川县移民指挥部的常务副指挥长宋超说:“别的乡镇交通便利,只做说服动员工作,过程很简单,大卡车开到移民门口装车就走,一步到位。我们仓房这边里外里要倒腾三次,动用几百搬家帮忙突击队。别的地方临走前只吃一顿饭就了,我们仓房从集中到村委会这天就得开伙管饭。移民总量没有别处多,工作量和环节多了几倍,费用开支翻番。你们拨的搬迁经费是按人头,别的乡镇还能余下些钱,仓房的移民经费根本不够,还得想法补窟窿……这超支的经费我还不知到哪去筹呢!” 

  黄长林长期工作在基层一线,当过好几个乡镇的镇长书记,调来仓房镇是一种提拔,作为边贸旅游重镇,仓房的党委书记享受着副县级的待遇。但他并未因为提级而改变性情,依然是咋咋呼呼,风风火火,高喉咙大嗓。自从移民动员开始以来,黄长林就充分认识到仓房移民的难度, 在全镇紧急动员起来,让镇长赵红伟兼镇移民指挥部指挥长,他自己兼政委,副书记兼纪检委书记李红印兼任副指挥长。在他的运筹下,以党委为中心的指挥机构快速高效运转起来。黄长林诙谐地说,上级虽说压力大,但是人家一级抓一级,最后任务都压到我们这一级。你说我再抓谁去?我得把所有的党员干部组织起来,从我做起,包干到户,一家家落实到一千多户移民头上去。乡镇机关和县城驻镇各站各所、各村书记主任,包括移民党员干部在内,全部动员起来。黄长林的经验是发挥好移民党员干部的作用,他对即将移民的党员们说,“你们是中国共产党党员,搬到天边还是共产党领导,还要发挥模范带头作用。你们要带头响应政府号召,和谐移民,愉快搬迁,维护特殊时期的稳定,给仓房留下一个美好的记忆。”这一招很灵,由移民党员现身说法做工作最具说服力,他们一带头,局势就稳住了,那些原来想在搬走之前了结恩怨整点事的、想趁混乱钻空子砍树卖树的,都被各村移民党员干部制止。接着黄长林启动了亲情服务活动,把镇上所有国家工作人员动员起来深入到各个移民家中交心谈心征求意见,对以前没有做好的工作表示歉意,希望他们把仓房的厚朴乡风带到新的家乡辉县去,希望他们继续关心仓房故乡的发展,常回来看看。   

   黄长林算得上是个优秀的党务工作者,他的思想政治工作才能在关键时刻得到充分施展。不仅将动荡中的人心稳定了下来,而且有意将一些蝇营狗苟的小心思引向崇高。他每天奔波在各个村组,出入于各个移民农户,协调工作,答疑解惑,处理悬疑事务。黄长林的工作效果是超出预期的——在即将天各一方的大迁徒前夕,人们对即将分崩离析的社会关系倍加留恋,临别前的短暂瞬间变成了人人珍惜的宝贵时光。邻里之间不但没有出现纠纷,而且更加亲近,互送茶礼,轮流置席办酒话别,畅叙友情和未来……

在全镇党员干部的共同努力下,整个仓房镇搬迁中没有出现一起事件,反倒都沉浸在一种难舍难分的离愁别绪中。

黄长林身体强健,日夜操劳奔波也没让他瘦下来。只是原来的红脸膛现在变成了紫黑色。此刻他站在闷热潮湿的老瓦屋里,浑身的汗淌个不停。他把肩上的毛巾扯下来死劲一拧,地上顿时洇湿一片。听得外面有人在叫他,他对我说,“我们抽不出时间陪你了,你可以在各村转转吧,需要做什么,直接给周主任说。”说毕戴起草帽,蹬蹬蹬朝太阳地里跑去。

     水进人退——老支书已经历了六次搬迁  

在王井村村委会老旧的瓦房里,我见到了老支书杨从亮。杨从亮早已不当支书了,但由于当干部时间长,群众威信高,一直在村委会帮助工作。这次王井村移民情况十分复杂,一多半的村民要迁到新乡辉县常村镇另建一个新王井村。现任支书刘春贵和村主任路培华都要搬走,而杨从亮却要留下。我问他:“老杨,你为什么要留下呢?是不是舍不得走啊?” 老杨笑笑说,“我是老党员,得服从上级决定,我其实是想走的。但移民是根据丹江水库加坝需要,以长江水利委员会2004年测定的172米水位线为准。172米以下的,外迁辉县,172米以上的原地不动或者靠后安置。”杨从亮告诉我,从丹江水库修建以来,他已经历了六次搬迁。

“丹江水坝加高一次,我们就搬迁一次。”

杨从亮本身就是移民,他们村大部分人是淹没区李官桥镇搬上来的。李官桥位于丹江河谷,土地平坦、肥沃,人户密集,集镇繁华,丹江水库一蓄水,繁华的李官桥老镇就沉没在几十米深的水底了。淹没区移民一部分外迁安置到湖北的几个地区,一部分就地退后安置。杨从亮和一批乡邻们一起迁到了邻近的仓房镇王井村。当时井村也是河谷地带。刚安顿没几年,丹江大坝水位提高,王井村又整体后靠从河谷平原搬到了这丘陵上。以后搬家对于他们已经成了习惯,丹江水库隔几年提高一次水位,他们隔几年就又得搬迁一次。算上这次搬迁,已经是第六次了。“搬迁是件大事,政策性强,首先是以耕地划线,耕地不淹的,一般都靠后就地安置;再就是房屋位置,只要正房没有淹,也可以不搬。” 杨从亮的房子和田地正好在172米水位线上,厢房却在水位线以下,所以按长江水利委员会的测定,他不在外迁移民范围,水淹到门前了,可能再往山上后靠。  

“南水北调对国家当然是好事,对于淹没区的移民就是牺牲。我们的田地都在水库边,不管你种得再好,水一上来,一季庄稼就全毁了。水退了季节过了,只能撒些秋菜萝卜,一误就是一年哪。我当大队(村)支书几十年,村里一直没有发展。不是不想发展,因为不知啥时又加坝、啥时又要成移民……”     

   各地的新农村掀起了高潮,长江水利委员会规划以后,明文规定库区内不准再搞建设,移民,就像悬在人们头上的“达摩克斯之剑”,不知啥时落下来。

杨从亮说,现在人心很复杂,无论走的留的,都有想法。迁走的不愿走,仓房三面环水,坡上土地肥沃,种啥收啥。水库那么大,靠水吃水日子滋润得很。弄条船可以捕鱼、为游湖的旅客提供服务,随时可以变出钱来。土肥水美的资源都要留给不走的人了,心里便有些想不开。留下来却又羡慕那些迁走的。说现在国家有钱了,这次移民补贴标准高,要去的新乡辉县很有钱,听说给移民房子建得比城市里商品房小区还要好。而留下的人面临更大的生存挑战。一个村迁走了一多半,水位上升到172米以后,原来的村级公路都得废了,再修公路就不是一句话的事了。桔园也要淹掉很多,熟田全都被水淹没,生存压力更大。再就是人口减少了,原来的学校要合并,孩子们上学更难了。人烟稀少了,有的自然村只剩下2户人家,这有利于生态恢复,但山上野兽也会对人造成威胁。所以,留下来的人口需要重新整合,将来党组织、村委会都要重建。如何让留下人安心发展生产,县委和镇委都会有考虑,作为村里的老党员,杨从亮感到压力不小。


  水进人退,服从国家需要——老支书杨从亮已经历了六次搬迁 

其实,对于仓房来说,无论对于走者和留者都是一种牺牲,一种奉献,都有很复杂的情感纠结。首先是社会关系和亲缘关系的割裂就难以适应。有的一家人因为分了家,儿子迁走,父母却要留下;有的是哥嫂要迁走,弟弟或姐姐却要留下。

县里负责指导仓房镇移民工作的县人大副主任余仕芳说,淅川群众承受了太多的移民负担,这次一定要把工作做细做好,要还上历史上政府对移民的感情账。因此,县委把做好移民工作的标准定为“走得愉快,留得安心。”这是一种良好的愿望,至少折射出了执政者以人为本的人文精神。 

 

   哪儿也比不上仓房的水,临走都要灌一桶带到辉县去 

我们跟着老支书杨从亮到自然村王寨,找到队长杨俊涛家。杨俊涛是这个小村的负责人,过去生产队时叫队长,现在就是村民组长。王寨村共33户人家搬迁过去后不少父子兄弟另立门户建新房,就变成了40多户。全村只剩下10户水位线以上的人家不动窝,大部分人家都要远迁新乡辉县。

杨俊涛是搬迁户,因为他是村里干部,就安排在最后一批搬家。我们去他家时,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凡是要带走的衣物、农具都打包打成了捆,阁楼楼板也卸了下来,这是上好的松杉,要带到辉县去,那儿没有这么好的板材了。杨俊涛家的房子是村里最好的,红砖到顶,还装了木板阁楼。杨俊涛和许多移民一样,还要面临亲情的分离,他的亲姐姐要留下就地安置,姐弟之间感情很深,移民后他们姐弟就要相隔千里了。杨俊涛对我说他心里实在舍不得姐姐、也舍不得仓房这水乡福地。可是为了国家他不能说出来,他是党员、是干部,搬到辉县常村镇建一个新王井村,组长还得他当当然要起带头作用。他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故土的留恋,对乡亲们的感情。这些天他都没有出门,总是不断有亲戚和乡邻来请吃告别酒、送搬家“茶钱”。他买了酒肉,把平时相好的领居们请在一起相聚话别。毕竟从此远隔千里,有的可能一生再无法见面。姐姐家经济状况不如他,过去他一直照顾着。如今要分手了,杨俊涛把能留下的都给姐姐留下。按要求搬走的人家必须人走屋拆,许多人家把房子低价卖给不走的人家,让人拆了砖瓦去盖房。杨俊涛的房子很好,他把自家的好房子送给姐姐家,让她把砖瓦拆回去建房用。手扶拖拉机也留给姐姐家,辉县那边割麦全用大型收割机,小拖拉机用不上了。这个高大的汉子外粗内秀,感情细腻。在群众面前,他一直表现出非常乐意搬迁的情绪,他逢人就讲辉县那边的好处,说辉县城市工业发达,他们移去的新王井村离辉县市区近,打工挣钱机会多。并说辉县那边田地平展,移民新村楼房盖得好,一家一独院两屋小楼像电视里的别墅。说得原来提起移民就泪水涟涟的搬迁户们一个个喜笑颜开,倒让不能搬走的留守户们感到了失落和惆怅。


  龙王泉(仓房镇境内山泉)的水真甜,比矿泉水可好喝多了 

背后杨俊涛却对故乡的水土充满留恋,他说“最不舍得是我们这里的好水,我门口这条溪水是从坐禅谷风景区的龙王泉流过来的,没得一丝毫的污染,喝在口里都是甜的,我们好些人家都准备了一个50斤的大塑料壶,走的时候都要装一桶带到辉县去……”  

分属两省的紧邻,移民后将一南一北相隔二千里 

在杨队长的屋前,一户土墙黑瓦的人家门口聚了不少人,我顺便问老杨书记,这也是你们村要搬走的人家吗?

杨从亮说,也是要搬走的,不过,他们不是王井村的人。他们不但不属淅川县管,也不属河南省管,那是湖北省丹江口市石鼓镇贾寨村的村民。

我有些愕然。没想湖北河南两个大省的交界处竟在脚下!我下意识地看看脚下的土地,问老杨,这哪有界线呀?我这一脚是踩在河南还是湖北?

杨从亮笑笑说,地图上线画得很清楚,实地就没那么精确了,杨队长屋后头还有湖北人的田呢。

户主叫潘胜新,他以为我是记者,就提意见说湖北的移民工作没有河南省做得细。说搬迁费补贴不透明,思想工作也不到位,只知道要搬走,什么事都蒙在鼓里。他很羡慕河南的邻居,因为河南的干部县里镇里天天来动员,解答悬疑问题。

更让潘胜新难过的是,他们家和王寨村的杨俊涛们做了人老几代的邻居了。虽然分属河南湖北两省,他心里并没有界限。这回移民却要同老邻居彻底分开了。杨队长住的王寨小组将和王井村一起迁到太行山脚下的河南省辉县市常村镇,而潘胜新却要按湖北省政府统一安排,南迁到江汉平原上的天门市多宝镇(以前的沙洋农场),一南一北,相距至少1000公里。


  移民们马上要上路了,多年的邻居分手时难免都有些伤感

我对潘胜新说:“你去的地方比杨队长们要好呢,天门市属于武汉城市圈,多宝镇是鱼米之乡呢。

潘胜新说:“我们去看过了,楼房确实做得好看。只是在这两省交界处住惯了,和杨队长做了好些年邻居了,一下子分手真是舍不得。”

这两省交界处的人家世代为邻,相处和睦,大情小事,相帮相携,一听说搬迁竟是难舍难分。两家相互置办了分别酒席,眼看杨队长明天就要走了。潘胜新感到心里酸酸的。

“这一搬开,一南一北相隔一二千里,怕是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杨俊涛和潘胜新这些天都有些伤感。 

党子口——在落寂与彷惶中守望 

我提出想去移民后的党子口村看看,因为淅川人文历史上有鬼谷子王禅曾在仓房党子谷隐居授徒的传说,并有王禅洞和孙膑观桃源处等遗迹。周学志主任找了辆出租小客车载着我和老唐前往。党子口村很大,举目远眺,四面山上全是长满松杉的丘陵,只是鬼谷子隐居的党子谷山洞具体在哪里周学志和老唐也不清楚。想到此行任务不是探幽访古,不好意思说再去寻找只得作罢。而眼前移民后的冷清萧条景象把我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党子口村就在水库中间,只有山梁上一条路通往仓房镇方向。许多人家临水背山,有两户人家就住在小岛屿上,坡地种着桔子、玉米,水边是养鱼的网箱。

按移民指挥部要求,移民户在同意搬迁前必须自主签好协议,约定政府补偿到位、迁入地新居落成的同时,移民原址房屋迁出地就得全部拆除,实行人走、屋拆、债清,不留后遗症。

在我想象中,住在这里的村民是惬意的。如果不是丹江加坝,这应是世上最好的人居环境了。可是这一切已经成为过去。崖坎下、树林间可见一处处刚拆毁的屋场,满地的断墙残垣,没有拆尽的墙脚,丢弃的废砖破瓦、塑料瓶,厨屋里还剩有被主人丢弃的破烂炊具。天气很热,我们在水库边的林间穿行,在一处处旧宅前驻足,没有了人气的村落处处显出萧条与破败,偶尔窜出一两只没有跟走的猫或狗惊惶的朝我们看一眼就又倏的钻进林子深处。没有人气的废墟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荒凉。

终于遇到了一户没有拆房的人家,我们喜出望外,走近看时,是一个老大嫂和小孙孙在吃午饭。见我们走近也十分惊喜,放下碗筷又是让座又是倒水、拿烟。

这是党子口剩下的不多的村民之一。她叫陆玉琴,丈夫沈福志到王井村要搬迁的朋友家吃送别酒去了。陆玉琴说她们家房子刚好在水位线上。因为她们家的责任田在山坡上不属淹没区就成了留守户。她们家坡地上有十多亩农田,水库里有条船,每天只要下船就有收获,日子很滋润,按说不搬对沈家是求之不得的。但陆玉琴却显得忧心忡忡。她们住的自然村叫王东村,东面是王中村。两个村民组(生产队)原来有几十户200多人,这次搬迁后她住的王中村只剩了三户人家,26口人;而王东村剩下了五个户头,其中有一户五保户,总共24人。原来200人的两个生产队只剩下50口人。这时候一个叫曹明荣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主动跟我们攀谈起来。她说自从那些户搬走之后他们很不习惯。原来热热闹闹的两个队,吃饭都端着碗聚在一起,现在剩下不到十户人家,老邻居、亲戚、家门都拆散了,村里到处是拆废的老屋场,一天到晚碰不到一个人,感到像电影聊斋的场面。这几天她都睡不着觉,心里空空的没着没落的。看到从外面来了人,感到很亲热,就跑过来了……

曹明荣的亲妹子曹明英也搬走了,离别伤怀的情绪仍缠绕着她。她说着话眼圈就红了,“以前姐妹天天能见面有事互相帮助的,现在妹妹搬到辉县去了,昨天打电话说那边房子好得很,叫我不要牵挂。可是隔着一千多里路,不知几年能见一回呢……”曹明荣更多的忧虑是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比如人少了,原来的教学点要撤掉了,孩子们不知到哪儿去上学。

二里外的山坡上有一个四合院,这是原来的党子口小学校。大门已经锁闭,据说这附近的村民大部分移走了,这个学校面临的是停办。旁边一家小商店,门前有一棵树遮下一片荫凉。走近了才看到店主人在里面吃饭。店主迎了出来,男人叫胡建宏,女的叫王丽。与他们谈起移民的话题,他们心情也很复杂。店主说,这小店是村支书王保国开的,原来有小学校一百多学生,附近几个小村也有好几百口人,生意还不错。王保国这回移民搬到辉县了,临走把这店盘给他们了。女主人告诉我们,在没有移民之前,这个小商店是村里的中心,孩子们来买学习用具,小食品,男人们买烟,就着火腿肠喝啤酒,女人们买油盐酱醋,不买东西人们也好来凑凑热闹。可如今,半天不见一个人。

“前天移民大搬迁,人都搬空了,谁来买东西呀。我们也知道不好做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总算有个事占着手吧。”女店主话语里显出一种无奈。


  望着搬空了的村子,小卖店的主人很是无奈

我看了下四周,往前200米就是水库,只是四望无人静得出奇。水边停着一只小船,让人想起“野渡无人舟自横”的古诗,更觉苍凉。便安慰她说,“这只是暂时的,仓房旅游业有很好的前景,等旅游业兴旺了,你这里就是风水宝地了。”

  女主人苦笑笑,“那当然好,只是不晓得要到猴年马月哟。”她说,现在做不做生意是次要,主要是人不习惯了,心里空得很,一天到晚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们问周围是否还有人家?她说沈家、曹家那两户你们都去过了,这边再没有人家了,只是坡下还有户五保户。

  我对周学志说,五保户安置也是移民工作的一个特殊内容,想去看看。

   我和县里的老唐跟着周学志在刚下过雨的黏土小道上找着,沿途都是刚拆迁过的旧宅废墟。有几户没来及拆的,也无门无窗的只剩下空房架子。只有一个低矮破旧的小屋门前有两只鸡在觅食。小屋墙是土坯砌的,表面连泥都没有糊,呲牙裂嘴,呈不规则倾斜状,四面用木棍和树枝坠了石头抵着。屋脊上草瓦混盖,高低不平,有几处已塌陷下去。

我对周主任说,这里还住着人吗?多危险呀。周学志敲敲朽烂的木片子门,连着朝里喊:“有人吗?”

又喊了两声,听得里面摸摸索索仿佛有了响动。好一阵功夫,一个老汉吭吭哧哧从里面摸了出来,如果不是手里一根木棍支撑着他可能无法挪动。老汉佝偻着腰呈45度,像一只蜷曲的虾米,他费力地抬起头,看到一张倭瓜似的脸。

老汉指了指一只缺腿的椅子让我们坐。他自个则扶着棍子蹲在地上。老汉自我介绍说叫王朝先,86岁了。看到我们,他那昏浊的双眼涌出了泪水。大概平日很少看到上面来人,他开口就指着小屋的屋顶说,“这屋住不成了啊,一下雨屋里到处都漏……”小屋当面破桌, 子上放着一个接漏水的破塑料盆,屋里地面坑洼不平,积着一汪汪雨水。我心里不是滋味,说:“移民时咋不把他算进去,好歹能换个新房子。” 周主任苦笑笑说,“哪是想去都能去呀?这样明显的包袱人家那边不接受啊。”

王朝先耳朵不背,他听见我的话,无奈地说:“老了,无用了,哪都不要啊。年轻时我就是最早的移民,去过青海的。”

1959年,三年困难时期,内地动员青壮年移民青海支援边疆建设。王朝先那时35岁,按要求农具都不让带走,背着一床破背卷去了青海德令哈。50年过去了,当时的移民生活他仍记忆犹新。他记得德令哈那地方天气干冷,一年只能收一季麦,他去了就没见下过一场雨,队上小麦全靠引水浇灌。他们住在劳改队的土屋里,生活十分艰苦。他的活路就是给农场的麦地浇水。青海麦地大得无边,从麦地播下种就开始,一片一片轮着浇灌。一遍浇过来,小麦起身了,浇过第二遍,小麦出穗了,第三遍浇过,就要收割了……

王老汉从遥远的记忆中回到现实,托我们一定给上面说说帮他把房子整一下,不倒就行,反正他也活不了几年了。


 当年曾经移民青海的五保户王朝先这次却被拉下了,在荒村的低矮破屋里很是无助

我看了看老唐,心里酸酸的,便对周学志说:“可能镇领导平时太忙没功夫来看,这屋子确实没法住了,夏天雷雨多,只要下暴雨这屋子必倒无疑。这地方偏僻,把人砸死在里面都没有人知道呢。”

当天晚上,我和老唐住在了仓房镇一间狭小的招待室里,半夜时分,镇长赵宏伟从王井村现场赶回镇上来换衣服顺便来看我们。他向我们简单地讲了些移民工作的艰辛,我和老唐趁机提及在党子口村看到的五保户王朝先的危房。我甚至建议能否把已经搬走了还没来得及拆掉的旧瓦房买下两间给王朝先住。我们算了笔账,这些旧瓦房如果拆了卖砖瓦,三间房拆下来能用的旧砖瓦, 超不过三千元,但要专门给王朝先新建两间房,以现在的建材物价和工时费,没有一万多元怕是盖不起来。

, 赵镇长十分认真,问清了王朝先的情况当下就掏出手机给党子口驻村干部打了电话。要他务必亲自去看一下,并在全镇做个调查,把那些移民中容易被忽略的生活困难的弱势群体统计清楚,由镇上统一解决。我和老唐都松了口气。我想,不管这篇文章能不能写好,能帮这个可怜的五保户把危房解决了,也算不枉此行了。

        给祖坟烧几把纸 — 对故土最后的告别

在从王井村河西回来的路上,看到沿途山坡上处处青烟袅袅,不时有阵阵鞭炮声炸响。我不由感到好奇,便走近一处想看个究竟。

原来是一家人在给祖坟上烧纸。两兄弟带着两个孩子,在一面高大的墓碑前跪着,一下一下虔诚地磕着头。墓旁有一棵李子树,枝枝压满鲜红的果子,夕阳下十分好看。


 明天就要搬到千里之外的辉县了,临走前在先人坟前作最后告别

我问他们祭拜的是,谁,他们说是爷爷以上的老辈子人。“明天就要走了,那么远,不知何年何月还能来看他们一回。”

   墓地旁边有一大片菜地,一排矮房子,豆角油绿,茄子蓝紫、南瓜嫩黄、青菽嫩绿,丰硕满园。一个老汉在园地里忙碌,看他锄草一丝不苟的认真样子我有些不解——不是就要搬家了吗?

老汉名叫余凯旋,他说眼前的菜地是他承包村里的,今年的承包款都交了,他同村里说好了,让儿子们祭了祖坟就先搬过去,他得等到收了秋把合同兑现了再搬走。余凯旋不无忧虑地看着墓地对我们说:“走了也就管不了了,不知到时水会不会淹上来呢。”

我想起王井村杨队长的话,仓房移民要走前都要做三件事,一是请邻里亲友吃一顿告别酒;二是给祖坟烧一回纸,三是临走灌一壶仓房龙王泉的水。他们对故土、对祖地有一种特别的眷念,神圣肃穆的表情让人心灵震撼。这三件事涵盖了中华民族特有的亲情文化,这种血缘亲情维系的凝聚力是世上任何力量也战胜不了的。 

返迁移民聚集的沿江村——在不安中等待未知的明天 

据县委宣传部张本贵副部长介绍,在淅川县委决定四年任务压缩为二年完成的大背景下,移民工作效率和工作量成倍增加。具体到仓房镇,今年完成磊山、党子口、王井三个村478户,2046人外迁任务,明年还需完成沿江、马沟、刘裴、候家坡、 仓房、胡坡6个村45个村民小组外迁任务,共计679户,2780人。听镇里介绍,第二批的七个村中,他们最担心的是由各地返迁移民自然组成的沿江村。这些多次返迁的老移民见多识广、生存能力强,工作最难做。我忽然想起梅洁在《大江北去》一书中写过的返迁移民的悲苦境况,便决定去这个特别的村子看一看。

原以为沿江村一定就是在水边沿江而居,便没再找镇上要向导,让移民指挥部的车直接把我和老唐送到江边。没想到沿江村的人全部住在水库边的山上。车路只能通到山边,好几条小道四通八岔通向山上。山上林木茂密,四望不见人踪,不知哪里才有人家。我想既然叫作沿江村,肯定是在水边,朝水库方向走总会遇上人家。我和老唐商量一人走一条小道,谁发现了人家就打电话互相告知。于是老唐向正南,我向东南,踏着雨后的泥巴路,费力向山林纵深处钻进去。

分手后不久我们都后悔了,没想到林子这么大,给人一种无边无际深不可测的感觉。远处一片阴森的密林中隐约露出一排高大的墓碑,只身在里面穿行心里着实有些发毛。这才又想起宋书记和黄长林说的仓房移民的艰难。但我想只要有墓地,附近就一定有人家,跟着路走到尽头,一定会见到人家。

  林间一片片空隙是一片片不连贯的庄稼地。玉米杆子壮实得像小树林,正在开花的芝麻叶片肥厚茎杆粗壮高出人头。不由感叹脚下土地的肥沃,心想随手插根木棍就能成活呢,难怪这里的人们不愿离开呢。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传来一阵狗吠。我心里一喜,终于有人家了!果然,一个男人大声呵斥狗的声音传出来,接着一个躬着腰的老汉从坡下走上来,问:你是做什么的?

我说是来了解移民情况的。没想到那人十分客气,被吆喝住的狗直愣愣歪着头打量我,主人则热情邀我去他家歇脚喝水。

跟他走到一栋瓦房跟前,眼前豁然一亮。他的房子建在土崖上,崖下就是一望无边的丹江大水库。

   等我坐进屋里他打开电风扇,并喊出他的妻子烧水泡茶。得知房主叫刘德聚,就问他是不是当年返迁回来的移民?老刘立马红了眼窝,哽咽着说:“要不是返迁户咋会住在这里?”

刘德聚说,沿江本来不是个地名,仓房镇也没有这个村的建制,淅川地图上原来就查不到这个地方。这里几百住户都是几十年前移民外省后又陆陆续续返迁回来的。我问及作家梅洁在《大江北去》中写到的当年移民生活的一些情节,刘德聚说,他不识字,也不出门,不知道有人把这事写了书,但那些事都是真实的。当年移民如今还健在的人不少,他就能代表这批人。他的亲身经历就可以证实这一点。


  刘德聚驾着船,想着就要离开这大水库水了,心情不免惆怅

   1966年,丹江水库开始蓄水,刘德聚和许多人的家都被淹在水底。他25岁时第一次成了移民,整个村子被迁往湖北荆门县十里公社。当时移民方式简单,上面一句话,不管通不通,限期一到,让民兵把你东西往车上一装,就得走人。刘德聚所在的生产大队被整体迁移到荆门县十里公社黎明大队。黎明大队原有10个生产队,由每个队按人平1亩地划拨出一片田地安置河南淅川来的移民。新建的移民队跟随当地划出土地的生产队排序,在1队的就叫第11队,在2队的就叫12队,依次排到19队。于是黎明大队就由10个队变成了19个队。人多了一倍,地没添一分,虽然当时的口号是“世界革命”“解放全人类”,但占了当地人资源人家明显有意见。从移民来这一天起,矛盾根子就埋下了。

  “荆门人靠种水稻吃大米,我们淅川人从没种过水田,一下田腿上就爬上许多蚂蝗,叮着吸血,男人都怕,女人们根本不敢下水田。在荆门八九年,到现在我也不会种稻子。”

 移民们田种得不好,分的口粮不够吃,上面发给一些荆门县粮食局的地方粮票。但是却不给钱。移民们只好自己到处砍柴草卖到当地窑上换点钱买供应粮,附近的荆条和柴草砍完了,就开始刨树蔸子(树桩),结果树蔸子也刨完了要说刨树蔸子肯定不对,到处让移民刨得大坑小洼。但都是生活逼的,要吃饭呀。这样本地人和移民的对立情绪就公开化了。当时文革闹派性,当地造反派就煽动本地群众和移民之间武斗,打伤移民的事不断发生。移民没法正常生产生活,全部聚集在小学校里。当得知造反派组织鸟铳和猎枪要大规模地来袭击移民时,移民就自发组织起来自卫,趁对方包围圈还没有形成,埋伏在红薯地里的自卫队用铡刀砍翻了对方两个杀手才把对方吓退了。移民们知道更大的报复在后面,就不再回家,一齐聚集到荆门县,并集体去荆州地委上访。眼看人越聚越多,反映到省里,当时的革委会才请部队到荆门去维护秩序。但是解放军也只是维稳,不能介入地方冲突,制止不了造反组织的武斗,一些战士还被造反派开枪打伤。移民们无法安身立命,强烈要求返迁回原藉。在这种形势下,省革委会才采取措施,把原来集中安置的移民分散重新安置。这个时期正是文革中最乱的1968年。   

  刘德聚就又经历了第二次移民,被重新安置在五里公社。这回一个生产队只有他一户移民。队上对他还算照顾,刘德聚找到当地队长说他不会种水田,想出外搞副业给队上交钱记工分。队长想想就答应了。“其实我也没得啥手艺,那时候也没人做生意,搞副业就是拉板车搞搬运出苦力挣脚夫钱,把钱交给队上跟同等劳力比工分。”

  在五里铺拉了六年板车,他永远也学不会种稻,夜里做梦都惦记着故乡淅川那撒一把种子就收获的肥沃土地。这期间已经有些人开始偷偷往淅川老家回迁了。看看回去的人多了,刘德聚也随波逐流,跟着搬回淅川。可是他的老家在刘营,早淹在水底了,他就学着别人一样,用板车把家拉到水库边,在这片山坡上搭起了窝棚子,开荒种地。

“那时候哪是人遭的罪?窝棚子是砍树枝和茅草搭的,除了一口锅几个碗和开荒的镢头,任啥都没得。山上满是乱石渣,用镢头刨松了把石头拣出来,一天也挖不到席子大一块。可要活命要养家糊口呀,我那时年轻有力气,挖起来没日没夜,随身带一张席片子,天黑了累了就躺下歇一会,等月亮出了再接着挖。这儿的地养人呢,只要刨出来撒些玉米芝麻萝卜种子过几个月就有得吃了……”

刘德聚现在的稳产地有十几亩,还栽了一园桔子,我路上看到的玉米和芝麻都是他的,这些都是他年复一年一镢一镢刨出来的。

“你们迁回来没有人干涉吗?”我想起梅洁书中的一些描写。

“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呀,管的人多呢。公社、大队派人来动员我们回荆门去,不承认我们户口,连平常的油盐火柴供应都没有我们的。还派人拆过我们棚子,反正棚子拆简单,搭也简单。白天拆了晚上再搭起来。林场也来找麻烦,不准我开荒,我刨的地种上庄稼他们给毁了栽上树。我也没退路,他前脚栽了树我后脚就拔了又种上庄稼。斗了几年,回来的人越来越多了,一百多户了,不断上访,上面没有办法了,只好承认我们,给所有返迁户上了户口,重新为我们编了个村,因为都在水库边,也是丹江水入库的地方,就叫沿江村了。”

    刘德聚说他现在生活刚刚好起来了,儿子在广州打工成了小老板,他和老伴带着两个孙子种地、打鱼、养牛、养羊,日子过得很滋润。他算了笔账,今年一季芝麻可收6000斤,现在的价是每斤1.5元,就等于有9000元;卖两头小肥牛,8000多元;打鱼,只要下了网,每天至少也有50元,一年至少10000元以上,还有一片桔园就不算了。老刘掰着手指算着,一脸的惬意。我看到他停在水边的渔船,看到路边的肥羊,想起路边长势茁壮的玉米和芝麻,想起他日夜挖山不止的情景,心里便对他生出无限的敬佩。这就是典型的中国式农民,多么勤劳、生命力多么顽强! 

说到即将到来的再次移民的话题,刘德聚心情变得沉重起来:“我们命咋这样不好?一辈子都跟移民绞缠在一起。好容易过上好日子,又得搬。” 我开始给他讲南水北调的意义,讲京城缺水、华北缺水,国家利益需要等等道理。

刘德聚说,“我也不是不支持国家,可是安置一定要搞好,要让我们能过日子呀,这个要求不过吧。”

我说现在国家对移民政策都是以人为本,这次安置房建得像城市小区……

老刘打断我的话,“同志你别说了,那地方我去看过了。村里组织代表去选点不让我去,我挤上车跟过去看了,沿江村安置在常村镇燕子窝村,这是仓房所有安置点中最差的,离常村镇最远,没有水,人平一亩多地都是砂石地,土层薄,全靠水浇,把种子、肥料、水费算下来,能保本就不错。我提意见没人听。”他还悄悄搞了次私访,“自己搭车去了一趟。那地方咋说也不抵我这里。辉县那边工业发达,不指靠种地,指靠打工,一个年轻人撑死一月八、九百块钱,这在我这里算啥嘛?”他还吃饭时间到燕子窝村当地农户家里看了他们吃的东西。“就一盆汤,面条、馍,没菜吃。哪像我在这里天天酒肉不断顿。”

  老刘叹了口气,要求我帮忙给上面说说他们的想法,移民搬迁他也服从国家,只是想换个好点的地方。“我这一辈子移民搬来搬去奔波了大半生,不能再让后代像我们一样呀。要过不下去,我还回来,不让我盖房我就住船上,不让我种地我打鱼为生。”

我表示找机会向县领导转告他的意见,一再安慰他应该相信政府一定会考虑得全面周到的。

返回县城途中我把老刘的要求向县人大余仕芳副主任说了,余主任还转告了宋书记。说实话,这次仓促的采访使我对淅川县各级党委政府的工作充满敬意,从内心里为刘德聚和沿江村的返迁移民们祈福,希望有关各方能把工作做得更细,真正让移民“搬得出、稳得住,可发展、能致富。”让一直在不安中等待的沿江村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博大胸怀迎亲人——辉县常村镇的新村让移民们喜出望外 

77日,是王井村207户、891名移民搬迁的日子。在仓房镇,这是继磊山村和党子口村之后的第三次战役。夏天夜短,不到5点钟县、镇相关干部都赶到了轮渡码头。县委副书记宋超、人大副主任余仕芳、镇党委书黄长林、镇长赵红伟打着手电筒在江边等候着,来给他们的臣民送别。

   天朦朦亮,一阵汽车发动机声由远而近,由十几辆崭新大巴车组成的长长的车队朝江边逶迤而来。

   一个穿训练服的黑脸膛干部从一辆越野车里跑了下来。黄长林见到他再次叮咛:“李红印,一路上一定小心!严防意外事件发生。仓房到常村镇千把里路,你这个领队责任重大呀!”

  李红印像军人一样敬了个礼,说:“黄书记你就放心吧,我不是第一次领队了。有事我会及时向你和县委请示。”

   李红印是镇纪检委书记、仓房移民指挥部副指挥长。自从移民工作启动以来他就坚守在第一线。指挥突击队帮移民搬运农具、粮食,装车和安全守护。六月下旬以来一直是高温天气,李红印每天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和民兵们一起为移民搬运装车,结果中暑当场倒在了现场。被人抬到医务室打吊瓶,醒过来针一拔就又硬撑着回到了工作一线。

  黄长林把领队责任交给他是经过慎重考虑的。李红印深知肩上担子的份量。当我坐上他的越野车时,他对我说道:“只要移民还在路上,我的心就时刻悬着。”  

  移民客货车编队连接十多里,浩浩荡荡,成为高速公路上一道夺人眼球的风景。沿途都是欢迎和欢送的标语,考虑到移民队伍出发早,没来及吃早餐,负责接受移民的辉县指挥部工作做得同样到位,早上在新野服务区准备了大筐的白面馒头和油条,移民们呼老唤幼,连吃带拿,好不快乐。每个服务区都准备了成筐的西瓜,酸梅绿豆汤。只要停车休息就可以尽兴地吃喝。中午在平顶山服务区准备了配菜套餐,见人就端给你一份。移民们少有机会享受免费的午餐,一路吃着喝着,他们已经感受到新的家乡领导对自己的热情和关切,相互发着这样的感叹——

“唉,在哪里不是生活啊。”

“是嘛,哪里黄土不养人呢。”

对新生活的憧憬逐渐替代了离开故土的忧伤。淅川县委关于“和谐移民、愉快搬迁”的效果实际上已经实现。

下午四时半,车队在辉县出口下了高速路,转向通往常村镇的普通公路。辉县的造势比淅川更具感染力,一下路便看到路边连绵不绝的红幅标语——

向丹江库区移民学习!致敬!

欢迎来自南水北高调渠首的光荣移民!

亲人们,你们辛苦了,欢迎你回到自己新家了!

高速路出口是辉县市政府组织的军乐队,一长排洋鼓洋号齐声奏响,喧天的锣鼓把纯朴的移民们感动得热泪盈眶。上了岁数的老人们便开始给年轻儿孙们上课,“现在的政府对移民真是好,跟我们那时候移民比较,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眼看着车队开进一处漂亮的城市社区,移民们都在议论“是不是开错了,咋把我们拉城里来了呢?”

一排排别墅式民居顿时吸引了所有移民们的眼球。房子全是按连体别墅式两层小楼建造,墙体白得耀眼,玻璃窗子净明瓦亮。每户单家独院,院墙是竹节造型的花墙、大门是不锈钢管焊接的。


  新乡市辉县常村镇的移民新村(从仓房镇迁来的新王井村)

仓房镇移民总领队李红印告诉大家:“这就是专为移民建的新王井村,你们的房子都是按你们当时拈阄的顺序和自报的面积建的,怎么样?比城里人住得还好吧?”

车上人激动不已,一个个挤到车窗去看风景。这时车队已经驶入小区内,一番更让他们激动的场面出现在眼前——

 

社区广场里到处都是红汽球悬挂的标语,搭好的舞台上准备好了欢迎仪式,省移民办、新乡市、辉县市和常村镇的主要领导们都列着队在等候他们。台前摆满花蓝,为移民代表准备的大红花耀眼夺目。着装整齐的仪仗队、军乐队分列两旁。


  仪仗队夹道欢迎,移民新村像过大节一样

只听台上一声令下,顿时满场鞭炮齐鸣、鼓乐喧天。一长队漂亮的女学生像奥运会入场式那样举着引路牌分头朝每辆车迎过来,引路牌上红底黄字写着 “亲人们,您们到家了,您们辛苦了!”

欢迎仪式短暂而隆重,缀着大红花的绶带披在了移民代表们身上,代表们一个个像电视剧里立功受奖的英雄。王井村的移民们哪见过这阵势?一个个咧着嘴合不拢,好多人眼泪都流了出来。当他们走进各自的新楼时,更让他们感动的一幕出现了。原来常村镇已为每户新移民安排了两个村嫂,屋里打扫得窗明几净,锅里煮着香喷喷的饭菜,屋中央一台高脚电风扇殷勤地摇着头吹来阵阵凉风……据说镇上已经为每户准备了一个星期的粮、菜和燃料。让他们在安家之初不为生活所忧。

    
省市移民办组织的欢迎仪式热烈而隆重

王井村的人们见了这场面都愣了,大家互相串着门看,谁也想不到移民新村建得这样好。新村既吸收了城市小区的各种设施配套齐全的优点,室内卫生间自来水、各种网络线路一应俱全,村里医务室、超市、俱乐部、球场、花坛绿地布局合理。同时也兼顾了农民生产生活方式的需要,每户独门独院,院子里面宽敞整洁,无论从里外看都整齐划一。

所有的移民都唏嘘不已。他们从搬迁动员开始就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纯朴的农民是最讲实际的,面对此情此景,原来准备的好多话都用不上了。几乎所有人都喃喃念叨着一句话:“想不到,真是没想到……”在他们心里,更多的参照系数是前几代的移民遭际。无疑,今天的移民是幸运的。其实这一切都归功于改革开放带来的经济发展、国力强盛,当然也有社会发展带来的观念变化。民生,人权这些过去曾被忽略的东西,今天已成为执政者们为官的标准。

我随着李红印去看了仓房先搬迁过来的党子口和磊山村。现在他们已经成为辉县市常村镇下属的新党子口村和新磊山村。原来的村支书村主任见了仓房的老领导李红印眼圈有些发红,但脸上却是兴高采烈的样子。看了仓房的三个移民新村,领队的仓房镇委副书记李红印羡慕不已,他感慨地对辉县市副市长冯进殿说,“冯市长,仓房的移民交给你们这下我们彻底放心了,辉县市委市政府工作做得这样好真是让人感动,说实话连我都不想走了,想留下当移民了啊。”


  看到这样美的移民新村和热闹场面,作者也想留下当个移民
 

 ……

在去辉县市区的路上,我看到了一条即将竣工的宽大的人工河,这就是南水北调大水渠。用不了多久,一江清水将载着汉江流域和丹江库区人民的深情厚谊,源源北去。  

遥望渠首淅川,我想起了为实现移民顺利搬迁在各个环节辛勤忙碌的人们,想起了背井离乡的移民们故土难离的复杂情感,想起了那些留在水源地人们的守望与期待,感慨不已——如此浩繁的调水工程,世所罕见的移民规模,竟能以各得其所皆大欢喜的结局画上完美句号,实非易事。

   新村一派喜气洋洋

随着南水北调工程的顺利竣工,北京天津和整个华北都将解除缺水之忧,而被移民情结困扰了半个世纪的仓房人和所有库区人民,终将从移民情结中彻底走出来,从此进入科学发展的后移民时代,在国家的政策扶持和京津受水区的支援下,依托得天独厚的水源地生态,去创造更美好的明天。

 

20107月——淅川——襄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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