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年
邓耀华
吃过腊八粥后,乡村的年味就浓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尽管对过年的期盼没有小时候那样强烈了,但对于乡下忙年的那种热闹的场景,却一直记忆犹新。
乡下忙年,大都是从杀年猪开始的。过去,物质生活贫乏,一年到头,难得吃上几回大鱼大肉,因而,杀年猪,是最让人激动的事,也是很奢侈的事。记得每年杀年猪,屋前总是围着一大帮子看热闹的乡亲。随着父亲一声“开杀”令下,大伙便七手八脚的忙乎开了,按猪头的、扯猪腿的、递屠刀的、拿盆接猪血的,各行其事。只个把小时,刮净猪毛的肥猪白花花的,被吊在木架上开膛破肚,杀猪佬首先掏出猪肝,然后切下一叶来,向父亲手中一抛,说声“快拿去炒了一会儿下酒”。接着,又从猪后座割下一块肉来,让父亲拿到厨房去。不一会儿,厨房里就飘出了一阵阵肉香,把看热闹的人馋得直流口水。
杀罢年猪,腌了腊肉,缠了缠蹄,灌了香肠,再杀了鸡鸭,条件好的家庭还宰了山羊,过年的主要年货也就办的差不多了。有的地方集体有鱼塘,村干部就从外边借了鱼网,叫上全村的男人去帮着拉网。在欢声笑语中,起网了,活蹦乱跳的有红鲤鱼、大草鱼,还有一些大头鲢鱼,一家一户搭配着分上几条,一个个喜滋滋的拎着回家去了。接着,就是去小镇的集镇上,购买时令蔬菜、各种佐料、锅盆碗筷。烟酒是必买的大宗年货,等这一切都办好了,数一数口袋里的钱还有些许,就再买一些小孩子们爱吃的花生、瓜子和糖果之类,当然也少不了烟花爆竹。
忙完了吃的,就是忙穿的了。在乡村,无论大人小孩,过年时都是要“换季”的,有的地方也叫“换新”。所谓换季,就是买新衣服,也叫新年衣。过年时,大人小孩,从头到脚都要以旧换新,穿着崭新的衣服,意味着丰衣足食。换季是小孩子最为高兴的事,穿着一身新衣服,四处疯跑着炫耀,在大人们的喝斥声中,才依依不舍的脱了下来,单等到大年初一早上,才正式穿上。
那时候,乡下的文化生活比较贫乏,因而,爱热闹的乡下人,总是忘不了排演年戏。戏班子是草台班子,几个会敲锣打鼓的和几个会拉胡琴吹笛子的乡下艺人从拢一凑,再找几个长相周正的青年男女,然后从县文化馆要回一些演唱材料,一阵喧天的锣鼓声响起,就打破了乡村的寂静,排演年戏就开始了。
贴春联是乡下一直流传的文化习俗,家家户户在忙年的时候,总是忘不了购买春联。如果村小学里有字写得好的老师,那么这个老师入腊月一来,肯定是最忙的了,因为有很多家户都比较喜欢自编自撰的春联,所以,都会请这个老师帮着写几付对联。春联与年画是紧紧连在一起的,光有春联没有年画是不周全的。所以,一般的家庭都要买很多年画。那时候,我们最喜欢的年画就是样板戏,有《杜鹃山》、《沙家浜》、《龙江颂》、《奇袭白虎团》等等,一到腊月三十,家家户户的墙壁上就贴出了五彩缤纷的年画,很是吸引人的眼目。
乡村里,有很多过年的习俗,因而,在忙年的时候,习俗也是一个重要的忙点,像祭灶、祭祖、扫尘、倒贴福字、接财神等,是必不可少的,这些习俗,实际上都是带有丰富的文化内涵的,实际上都是几千年来中国“年文化”的积淀。想想现在,一些人总以为自己受到了现代文明的熏陶,就把过年的一些习俗看成是繁文缛节,或以除陋习为名,或以破旧俗为借口,这也禁了那个禁了,弄得过年失去了年味,难免有失偏颇。
忙年,是过年的一种过程。实际上,有很多事情,过程是很重要的,过程喧染了气氛,在过程中寄予了期盼,在过程中也享受了精神上的愉悦。有了过程的铺垫,结果当然是有滋有味了。而今有很多人抱怨说,现在过年没啥意思了。其实,我以为,除了年龄增长而让人逐渐淡化了过年的兴致外,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没有充分体验到忙年的那种过程,所以对年味的感觉就“太没意思”了。
而现在,物质生活丰富,文化生活多彩,又何来一个忙字呢?
(原发于《襄阳晚报》、《保定晚报》、《名城报》等报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