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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金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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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童年
双击自动滚屏 发布时间:2011/6/16 12:40:33  阅读:2995次

    (一)

                      

                 ■■金鑫

提到童年,就不得不提闫四婆。

闫四婆身高近五尺,斗大的头上嵌着一对标准的蜂眼,水桶般的身材,走起路来像我们家喂的胖鸭子,一歪一歪的。闫四婆的丈夫姓朱,叫朱德炳,细高个儿,模样还算端正。原干些劁猪的营生,后来剽学了兽医,期间掺杂着给人看个头痛脑热的,发现医人比医兽要来钱,便索性干起了赤脚医生。“头痛发烧,阿司匹林三包”,靠着不断的摸索实践及书本理论知识的学习,也医好了村民的一些小病小灾。乡亲们见到他都恭恭敬敬的称呼他为朱医生,我却从未叫过。我心里叫他猪医生、猪得病。原因是闫四婆和他的丈夫朱德炳合起来欺辱过我母亲。

父亲天生性格耿直、木讷,又不善言辞,更不会溜须拍马、阿谀奉迎。白雪纷飞的隆冬,闫四婆家起新屋,村里乡亲们都跑去凑热闹。唯独父亲在后山里烧炭,没去。闫四婆便恨住了我们一家。次年春的一天,桃红柳绿、莺歌燕舞,一派春意盎然。母亲领着我挎了竹篮到闫四婆屋后的石拱桥下洗衣服。母亲二十多岁的年级,一把乌黑油亮的辫子拖在脑后,漂亮极了,也算得是个标致的美人儿。闫四婆不知何时从屋内一歪一歪走出来,指桑骂槐地将母亲辱骂一番。起先,母亲懒得理她。后来骂急了,便还了几句嘴。这哪还了得,闫四婆凶神恶煞般上前绾住我母亲的长辫子,一下子将母亲扭翻在地,用膝盖跪在母亲的胸口,大有致母亲于死地的架势。闫四婆一幅穷凶极恶的样子,柔弱的母亲哪是凶悍的闫四婆的对手。闫四婆的丈夫踱着步走了出来,也不上前阻拦,任凭闫四婆把母亲跪在身下。我心中仿佛有团火烧得肺要爆炸般,颠着脚往家里跑,跑至柴屋寻了一把弯刀,顺着地往前拖,弯刀大致三四斤的样子,太沉了。向前拖一截便要停留一会儿,陈三叔问我拖弯刀做什么,我说要杀了闫四婆。最终,弯刀未能拖至闫四婆的身边。后经乡亲们劝说,闫四婆才肯罢手将我的母亲松开。那年我刚满3岁。母亲说那年我刚满3岁。

上了小学,放学回家时,要经过闫四婆家的一棵硕大的杏子树。黄澄澄的杏子簌簌掉一面地,同村的伙伴成根和大柱子都争先恐后地去捡。瞅着杏子,我的腮帮子酸水毫无来由奋涌而出。我立在一旁,想想母亲的叮嘱,狠命把涎水往肚里吐。闫四婆从屋里一歪一歪走出来,一对蜂眼如麦芒般朝我扎过来,鄙夷的眼神瞅得我心里发怵,心头冷飕飕的,我扭头往家里奔。对母亲说,我要吃杏子。母亲说,我给你炕鸡蛋软饼吃。你千万不要吃闫四婆家的杏子,她家的杏子有毒。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学校里逢春秋两季都要打预防针。打针的医生就是闫四婆的丈夫朱德炳。母亲说,你别打。怕朱德炳会在在针里下毒。老师要求我们必须打,我最终还是依了老师。打罢针之后,我心里七上八下,生怕不知何时小命就不保了。后来,什么事也没发生。我就把母亲的叮嘱抛在脑后了。

春天了,草木葳蕤,繁花满树,芳香袭人。初春的风,暖暖的,吹的人骨头发酥。阳光也出奇柔和,晒得人软绵绵的。即使地上掉了金子,也不愿挪动一步。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浅浅的甜味,仿佛是谁在熬麻糖。风一吹,只往鼻孔里钻。丝丝的甜铺天盖地往骨髓里跑。南坡的麻桑木又结果了。麻桑木树不高,叶子如榆钱般大小,果粒密密匝匝,远远看去,满树紫红,只见果实不见绿叶。果实如绿豆粒般大小,紫黑色,汁液紫色。村里的陈奶奶搬个小凳坐在树下,晒着慵懒的太阳,捋了麻桑木果大把大把往嘴里喂,掉了牙齿的嘴一张一翕,一幅很享受的模样。瞅得我眼馋,也捋了麻桑木果往嘴里喂,一丝甜、一丝酸,回味无穷。大约吃了四五捧,我拍拍隆起的肚子,心满意足地回家了。到了傍晚,我的意识开始出现问题。我跑到厕所后边自顾捡了一些瓦砾往屋里搬,父亲问我干什么用,我说砌房子。父亲见我语无伦次,嘴唇乌黑,意识到大事不妙,便问我是不是吃了麻桑木果子。我木木地点点头。父亲赶忙把我抱进屋里放在竹椅上。不一会儿,我就脸色乌青,牙关紧咬,双目紧合,父亲吓呆了。赶快喊来我的二婶,二婶说灌大粪水吧,不然命就不保了。二婶捏着我的鼻孔,用筷子撬开我紧咬的牙关,父亲舀来大粪水往我嘴里灌,浓烈的大粪水呛得我吐了二婶一袖筒子。过了半个时辰,我醒来了。父母心中的一块石头才算落地。后来,成根、大柱子都笑话我,搞得我好久在他们面前抬不起头来。原来,陈奶奶吃麻桑木果子是吐了核的,我哪里知道。

放星期天了,我和妹妹、成根、大柱子、小翠到我们后山上的田地里刨红薯、挖红生、寻地瓜。高大的泡桐树上落了一阵乌鸦。这些乌鸦周身墨黑,浅黄的喙,拖着长尾巴,扇着一对大翅膀。时不时盘旋到我们的头顶上呱呱乱噪一阵。母亲说乌鸦是一种晦气动物,它一叫,村子里便要死人。我们一群伙伴便齐声冲着乌鸦吼叫:“老鸹哇,哇你妈!你妈在屋里吵芝麻,吵一颗,炸一颗,炸你妈的后颈窝”。捡了石块往天上扔,极尽所能驱赶着乌鸦。起初,乌鸦还倔强着停在树桠,拍打着翅膀向我们示威,后来终究耐不住我们的吵闹,偃了鸣叫,铩羽遁逃。

家乡境内群山苍莽,雨量充沛,沟壑纵横,溪谷网布,风光绮丽。复杂多样的地貌和适宜的地理环境孕育了绚丽多彩的植物及珍稀的野生动物。锦鸡、野免、松鼠、猪獾、果子狸、麂子在山上随处可遇,野猪也遇到过。还有一种保护金钗的催生子,只是听说过,从没见过。我们从不在意这些动物,在意的是草药。盼望已久的暑假到了。我约了成根及大柱子上山挖草药挣报名费及零花钱。黄姜、柴胡、桔梗、苍术、白芨都是我们搜寻的对象。黄姜在过去缺粮的时候曾做过主食;柴胡的叶子像竹叶,开米粒大的黄花;桔梗开暗蓝或暗紫色的花,在茅草丛中很是耀眼,我常常把它臆想成罂粟花;苍术表皮漆黑,肉身雪白,有一股浓郁的特殊香气;白芨分大白芨和棕白芨,大白芨个头如生姜般大小,棕白芨叶子就是袖珍版的棕叶,个头只有大白芨三分之一大小,但它药用价值比大白芨高,市场上的价格也贵了许多。我们翻山越岭、过沟涉涧,遍山遍野的寻挖着这些山里的宝贝,乐此不疲。

暑假里除了打山货外,还帮父母放牛。放牛是最好玩的。把牛往坡上一撵,我们便找一块儿平整的地儿下棋。在地面上划出条条杠杠下棍子棋,棍子棋有挑马夹箭、连对角线。棋子就是随处可寻的棍子,折成小截。有时也从河里捡些大小一致的石子,然后磨得滚圆下石子棋。石子棋是在地上划一个三角形或四边形,然后喊拳,剪子、包袱、锤,赢了向前走一步,谁最先到达终点便算赢。石子棋的名称都非常龌龊。如狗卵子棋(我觉得这棋名太不文雅了,便从没下过),输了就称吃一坨。还有一种叫尿罐子棋,输了便称吃一壶。下石子棋的候最热闹,谁下输了,便跟着起哄、大笑。旷寂的田野上响起汪洋恣肆的的笑声,如沮河的洪水一浪一浪,传到山的另一头,经久不息。直到山边的杨二伯大着嗓门喊叫:“谁家的牛啊?跑到我的地里糟践庄稼。”咆哮的笑声戛然而止,伙伴们慌忙丢了棋子,作鸟兽散。

父亲爱植树,房前屋后都种上树。木瓜、加杨、核核、泡桐、橘树、椿树、桃树、枣树、杏树、李树、枇杷、樱桃、无花果、石榴、皂荚树、葡萄。枝叶婆娑,葱葱笼笼,婀娜多姿,生机勃勃。鸟鸣其间,便不寂寞。日日蒸融,季季皆景。树是屋的门楣,屋的精神。我们尽情地享受着树的恩泽。春天新绿一片,夏季一地荫凉,秋季瓜果满树,冬季枝如烟白。有了树,家园便有了生机,有了活力。春是花园,夏是乐园,秋是果园,冬是树园。调皮的我在一棵碗粗的椿树上刻上我的名字,父亲把我狠狠训斥一番。如今这棵椿树长得已有一人多粗,笔挺的高干入云。我当初刻上的名字早已被它无情的年轮给湮没、吞噬。前些天回老家,父亲说,得找个人把椿树给锯了,解了板子做张方桌。长在那里遮阳光,它下面的庄稼都不长。趁它还没倒下的空儿,我便经常回去瞧瞧。

童年时,我从来没有买过一件像样的玩具,村里一群伙伴自娱自乐。滚铁环,抽陀螺、藏猫猫。跑到后山上逮蛐蛐,抽茅芽。趴在地上看蚂蚁搬家,嘴中念念有词,哪个是大哥,哪个是二哥。有时故意丢只蚊子,看一窝窝的黄丝蚂蚁排着整齐的队列往洞穴里搬,兴奋得手舞足蹈。

春季里,我和妹妹挎个小篮四处寻猪草。母亲说,有一种叫猫儿眼睛的植物有毒,千万不能采摘。猫儿眼睛,绿油油的叶子圆润如珠,水灵灵的,开娇娆的紫色小花。我常想,这么鲜嫩的植物怎么会有毒呢?夏天里,一阵雷雨过后,后山上雨后春笋般冒出各式各样小伞状的磨菇。能食用的有灵芝菌、猴头菇、牛肝菌、羊肚菌、刷刷菌、三窝菌(味道鲜美,是我们常吃的)。另一些色彩艳丽(大红、大紫、深黄)的则是毒蘑菇。人如果误食之后会呕吐,痉挛,严重的会丢了性命。从猫儿眼睛和毒蘑菇身上,我隐隐懂了这样一个道理:但凡外表光鲜的东西大多是有毒的。

家里的一只老鸨母鸡被黄鼠狼给偷走了,母亲心疼了好几天。后又买了一群用电孵的小鸡仔,这些鸡仔倒是肯长,不到三个月,小公鸡便黑白颠倒,常常不分昼夜地打鸣,害得我上课老是迟到。母亲便给我买了一只闹钟,清脆的闹铃一响,我一骨碌爬起来,扯了衣赏往身上套。吃罢早饭,匆匆往学校里赶。从那以后,再以没有迟到过。

放学之后,我便约了成根、大柱子到渠里撮鱼。我们把一段小渠用稀泥截断,然后开个豁子,将筲箕立在那里,不一会儿将水放干,就可直接捞鱼了。我们捞的鱼有鲥鱼、鲫鱼壳、白鱼条儿、武昌鱼、泥鳅、龙震子、麦穗子等。黄咕、岩鳊、棘扎包也捞到过,但很少,这些鱼大多生在河里。宋二爷在河边有一个藕塘,塘里的鱼密压压的,多得叫我们心慌,最多的是筷子长的鲫鱼壳。这些鱼是野生的。我们经常偷偷地隐在荷叶下撮鱼。有一次,我们正撮得兴起,老远就听见宋二爷在渠上大声叫嚷:“你们这群猴根子,胆子不小哇,敢偷我喂的鱼,今天逮住非打折你们的腿不可”,吓得我们丢了筲箕,撒腿就跑。待跑得远了,看看宋二爷并没有跟来,又跑回去取了筲箕。

村子里最有钱的要数大狗子了。大狗子50多岁的光景,佝偻着腰,歪着脖子,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眯着的双眼像一天到晚瞌睡没醒似的。光秃秃的头顶上长着稀稀疏疏的几绺数得清的头发,像几株枯草堆在头皮上。大狗子人其貌不扬,但脑袋灵光。率先在村里办了第一家小卖部、第一间粮油加工作坊,赚了不少钱。大狗子为富不仁,净使一些阴招。使唤他的兄弟二狗子和我父亲吵架,占我们老屋的地基。我从心底里恨透他了。大狗子依仗有钱,第一个在村里盖楼房。盖房的时候要用板车到河里去取河沙,他便吆喝我们这些娃娃儿给他推车。空车的时候,便叫我们坐在板车上,坐板车对我来说实在是一种欲罢不能的诱惑。为了能坐板车,我们不停地给大狗子帮忙推车。上坡的时候,我双脚蹬地,两手紧紧攒住板车的边缘,嘴里“嘿哟”声不断,腮膀子鼓得老圆,仿佛要把吃奶的气力都用完。其实,我的手只是搭在手面,压根儿没用力,有时甚至还往后拽。但我表演得天衣无缝,大狗子是绝对看不出来的,还称赞我最卖力。同行的小伙伴见我这般卖力,也都拼了命似的往前推。

暑假里最有趣儿的事莫过于下河洗澡了。父母是坚决不同意我下河洗澡的,说夏天的河水变幻莫测,太危险了。说归说,我照样背着父母偷偷地和成根及大柱子下河洗澡,早把父母的叮嘱当成了耳旁风。洗澡的最好去处是祖宗槐包,听老人们讲,先前这里有一株几百年的古槐。我们记事的时候,连槐树的影儿都没见过,但还是称祖宗槐包。日夜奔流的沮河水在祖宗槐包处拐一个大弯,形成一个巨大的深潭,蓝映映的,水波不惊,绸缎样光滑。河水悠悠,白云缱绻。其实,平静的水面是暗藏汹涌的。邻村的刘二在这里淹死。我们村的大狗子的老爹在这里跳河自尽。我们从不忌讳,也不惧怕。我们村的,还有邻村的十几个小娃子如欢快的水鸟,在水里不断地变着花样折腾着。狗刨,蛙泳、蝶泳、扎猛子、打仰板儿。打仰板最有意思了,脱得光溜溜的,晒得黑黢黢的肚皮浮在水面上,听任水流哗哗,由着心性胡思乱想。常幻想,天天就漂在这河面上如鱼儿一般,多自由啊。也不用上学,不用写作业。枕着蓝天碧水,我们陶醉在这欢愉的时光里,时光在我们的嬉笑声中溜走,悄无声息。猛地一醒,也就打个盹儿的功夫,太阳已经沉到山的另一端,天空只留下一片绛红,忙乱裹了衣物,急切切的往家里跑。

村子里开始有了电视机。起先是陈大叔靠挖葛根卖葛粉蛋买了第一台,在村子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沸腾了好一阵子。我觉得很是奇怪,那些活蹦乱跳的人是怎样被塞进小小的电视里的?后来,乡亲们都陆陆续续的购买了电视。天一擦黑,便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看《杨家将》、《雪山飞狐》、《射雕英雄传》,还有我们最喜欢的《小龙人》。邻居陈三婶把养了一年的大肥猪拉到集市上卖了也购回了一台熊猫牌的电视,他的儿子成根便拉着我和妹妹的手到他家里看《小龙人》。晚上睡在床上,还有奇奇、贝贝、小龙人的影子在眼前飘来浮去。我用手摸摸,空空如也,才发觉是幻想。头开始几晚,陈三婶还算热情。可去得久了,她便不高兴了,脸拉得老长,黑得像母亲几个月没刷的锅底。母亲便不叫我们去了。天黑了,我便躺在床上囫囵吞枣翻看二爹的大部头——《三国演义》、《薛刚反唐》、《兴唐传》、《隋唐演义》、《说岳全传》、《水浒传》、《镜花缘》,我很少看《西游记》,因为二爹常说“看了西游记,说话如放屁”。后来连和我们一般贫穷的周二爷家里也买了电视,周二爷的母亲常对周二爷说“二啊,你少看些,留着明天再看”。过了一段时间,街上开始流行一种莹光纸,用一层莹光纸往电视上一贴,那些黑白的画面立刻变得五彩缤纷。家家户户纷纷购买莹光纸,黑白电视机摇身一变就成彩色的了。时间久了,人们觉得这种人工制作的彩色不够真实,便又开始购买彩色电视机。村子里第一台彩色电视机的还是陈大叔买的,他带上存了好多年的存款到县城里找亲戚托关系买了一台日本进口的彩色电视机。带遥控的。我看了直纳闷,这小小的遥控器咋就这么大的魔力呢?几米远的距离,按键轻轻往下一按,便都换作另一个画面了。及至后来,村里家家户户都购买了彩,街上的一个亲戚才送了一个旧的黑白电视机给我们。就是这台旧黑白电视机陪伴我打发了童年里许多百无聊的时光。

我家稻场左边有一棵核桃树,还是爷爷在的时候栽的。有水桶粗细,四五丈高。到了夏季,冠盖如云,树上挂满了铜铃般大小的核核,我们便到核桃树下乘凉。核桃树上老是掉一些毛茸茸的毛毛虫,掉在地上,伸长身子,慢慢蠕动。看上去很是吓人。比毛毛虫更可怕的是“八叉鹿”,又叫杨拉子,通身青色,跟毛毛虫体型无二,只是头上长有两根天线般的触角。八叉鹿最喜欢隐了身子啃核桃树的嫩叶了。若身体某个部位不小心招惹上了它,便如火灼一般,疼得钻心。母亲便小心地将核桃叶上的八叉鹿剔出来,放在磨刀石上砸得稀烂,敷在患处。口中念念有词“杨拉子,你姓杨,我姓张。砸你的浆,抹我的疮”。放了星期天,我打着赤膊,穿着一条臃肿的西装裤衩(母亲将父亲穿旧的长裤用剪刀剪去一大半便成了我的西装裤衩)蹭蹭地往几丈高的核桃树上爬。爬到第三个丫巴上,便蹲在树丫巴上吼上一曲《大海航行靠舵手》,吓得橘树上的雀鸟扑棱棱锐鸣着四下逃逸,我却一片陶然。谁料到老班宋老师正在我们屋后薅草,笑着说你歌儿唱得好啊。羞得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从树上哧溜溜下来,三步并做两步,跳进屋里,好久不敢出来。

进入六月,青青的苞茅挂满河川。沮河一改往日的温驯,开始水了浑黄的洪水裹挟着香菌桐、木柴、过木檩条,猪、牛、羊、鸡、鸭等家畜家禽从上游汹涌而至,黑压压的,铺天盖地。整条河里浑倒倒的。白鹤子拍打着翅膀在河的上空盘旋,母亲说白鹤子是在望大水。陈奶奶说河里涨水是在走蛟。说从前后山上住着一个老嬷嬷,她信佛,心地善良。有一天早上起来突然发现屋里平整的地面上冒出了一根笋尖。老嬷嬷感到很蹊跷,她的房子周围从来没有一棵竹子,怎么会长出笋子来呢?带着疑惑和不解,老嬷嬷开始给这根笋子浇水。竹笋在老嬷嬷一天天的精心照料下,竟然长得如牛角般粗细。一天夜里,这根笋子向老嬷嬷报梦“说它根本不是竹笋,而是一条修行千年的蛇精,叫蛟。笋尖就是它头上的角。这些天感谢老嬷嬷伺候它。它明天就要到龙宫里赶考了,考上了便是龙。它走的时候必须夜间趁着洪水才能到达龙宫,它的眼睛在夜间看来就像一对红红的灯笼。老嬷嬷所在的整个村庄将会变成一片汪洋。叫老嬷嬷趁早搬到山的顶端去住”。老嬷嬷一觉醒来,才发觉是梦。老嬷嬷赶紧将这个梦的信息传达给村里的乡亲,乡亲们觉得老嬷嬷说的太离奇了,完全是在说梦话。整个村里只有老嬷嬷一人半信半疑地搬离了原来的住处。老嬷嬷搬走的当晚,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村子里果真发了大水,整个村庄成了一片汪洋。走蛟的时候,蛟是不能抬头的。假若它一抬头,河里的水就会升高,便会殃及沿岸百姓。所以走蛟的时候,雷公老爷在天空像押着蛟一般,吼吼声地照着打。一般的蛟是成不了气候的,走到半路便被雷给劈死了。传说村里的老一辈曾到河里捡到过许多鳞片,如蒲扇般大小,据说是从蛟的身上掉下来的。这些都只是听说,谁又见过呢?只是发洪水的夜晚,我会偷偷跑到河边去瞧,看河中心是否有一对红灯笼。

沮水悠悠,白云苍狗。时光如父亲犁地时的泥土悄悄翻过,我如躺在祖宗槐包的河面上浮着般,打个盹的功夫,已届而立之年,生命的马车无法再掉头去追赶远去的童年。伫足在沮水河畔,温情的河水依旧汩汩流淌,摆动的水草,悠悠地在我心底招摇,一如我此时的目光回闪,迷离、恬静、惋伤,时光深处的回望,时而透明,时而晦暗。 (6890字)

 
 
 
标题: 感动
评论人: 李登宇 发表时间: 2013/3/30 14:17:26
内容: 让我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想起了妈妈……想起了很多
    共1条  每页显示5条  第1页  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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