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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金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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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伤的六月
双击自动滚屏 发布时间:2011/9/6 10:37:33  阅读:1761次

忧伤的六月

                                             ■■■  褚金鑫

六月的黄昏,骤雨初歇,大地万物趋于平静。

时间仿佛停滞,庭院如此寂静。宛如天空缱绻的白云,在碧空如洗的高空流动、游弋。门前的橘树,经过雨的洗礼,容光焕发,绿得扎人眼球。远处山腰,升腾起棉白的雾岚,缭绕在黛色的山峰上。两只灰褐色的斑鸠在青苔漫漶的屋脊上悠闲从容的踱着步,转动着明亮的双眸,来来回回,偶尔发出一声“咕——咕”的声响,低沉浑厚。父亲耗费一个夏天编就的篱笆墙上,绿油油的丝瓜藤伸着长长的触须,一路攻城掠地,嚣张跋扈。鹅黄的花朵柔软的开着,几只蜜蜂绕着花蕊,翩翩起舞。稻场上,数不清的蜻蜓的正在演绎一场盛世的华美舞蹈。电线上停着一群燕子,它们从山的那端飞来,从岁月深处飞来,从春季飞到夏季,停留在我家门前。一字排开,如列队的士兵,迎接长官的检阅。不经意间,天空只剩下一串优美的剪影。它们结伴而行,向着高深的远方纵影而去。

而在我们家,我的父亲,一个一辈子和泥土打交道的卑微农民,此刻正躺在床上,承受病魔的折磨。他扭曲着身体,痛苦的呻吟如咆哮的洪水,一浪高过一浪。淹没了我和母亲。近一个星期了,父亲滴米未沾。刚开始是拉肚子,父亲提着裤子奔忙于厕所与床榻之间,一天十几个回合,整个人都虚脱了。他脸色黯黑,眼眶深陷,蓬乱的头发如秋天枯萎的茅草。走路轻飘飘的,如踩在松软的棉花上。到后来,开始屙血,卧床不起。母亲找来一个便盆,放在床下。父亲紧紧地捂着被子,露出一个瘦削的脑袋,一张峥嵘的脸。目光空洞,眼睛直愣愣地盯上空,神情僵硬凝重。

去年,父亲刚与死神擦肩而过。也是这个时节,父亲患了阑尾炎。医生说,这病说大就大,就小就小。小到起初发现时,吃药即可治愈。大到可以要了身家性命。平时的一些病痛父亲都硬抗过来了。如田地的庄稼,总是将苦痛隐匿于高天厚土。直至疾病折磨得父亲如离开水里的鱼,在床上疼得滚来滚去时,他才硬着头皮叫母亲找人将他送往医院。父亲的肋下被锋利的手术刀割开了一条七八厘米的口子。操刀的医生说,阑尾已经开始化脓了。再迟一天,父亲的性命就不保了。

父亲的命总算保住了。肋下多了一条形似蜈蚣的疤痕。原本羸弱的身子经过手术之后,宛如门前那棵千疮百孔的橘树又经历了一场狂风摧残,父亲丧失了大部分的劳动能力。整个家庭仿佛顶梁柱坍塌般,摇摇欲坠。父亲的一生比黄连还要苦。幼年丧父,青年丧母。饱尝人世的辛酸和凄楚。他干得是天底下最脏,最苦,最累的活儿。挖葛根、打柴、挑粪、垦荒、泥瓦工……。父亲夜以继日、近乎疯狂的劳作,让原本贫穷的家境丝毫没有改观。犹如村庄里那眼硕大的天坑,挑再多的水也无法将它填满。倒是一种叫痨伤的病痛在父亲体内安营扎寨,四面埋伏。

父亲的这场疾病让我们这个贫寒的家庭债台高筑,雪上加霜。临近我上初中的坎儿,我的学费成了父亲的一块心病。亲戚、朋友都被我们借怕了。父亲将还没有开叫的小公鸡、酒盅粗的杜仲树都卖掉了。家中凡是可卖之物,悉数变卖。庄稼还长在地里,钱已经从酒厂里支出了。羊子还在还上跑,皮已经剥了卖了,父亲苦笑道。酒厂的老板娘是母亲的一个要好朋友。待秋季里庄稼收割了,父亲才将粮食挑到酒厂。父亲想尽各种办法,受尽百般委屈。最终的成就是,我没有辍学。

父亲面如白纸,气若游丝。他说,村里陈大婶和我这次的症状一样,刚开始是拉肚子,最后是屙血,最终确诊为直肠癌死了。恐怕我这次是在劫难逃啊。昨晚,我梦见阎罗王拿着生死簿要勾掉我的名字,估计我活不久了。家中已没有钱让我再住院了,我也不想瞎糟钱了。我死后,你们娘儿娘偷偷把我埋了吧。我跪在父亲的床前,和母亲抱头痛哭,泣不成声。父亲凹陷的眼眶里盛满了浑浊的泪水,滚落在沧桑的脸上,如屋后那条皱褶的山沟,洪水来袭,泛滥成灾。

六月的正午,毒辣辣的太阳灸烤着大地,让很多事物都垂下脑袋。母亲踽踽独行在乡间小道上,一脸的忧戚。母亲挨家挨户向村里乡邻们借钱。父亲的救命钱筹到了。村里几个好心的叔伯将父亲用竹椅抬进了医院。原来,父亲得的并不是他所想象的不治之症。是一种急性痢疾。医生问,怎么这么久了才送过来。母亲缄默不语,满脸流露出的是悲伤无奈。生命的脆弱、出身的卑微,让一切解释仿佛都苍白无力。

母亲在医院里照看父亲,家里的农活便落下了。稻田里长满了齐腰深的稗草,大有将秧苗覆没之势。村里有几个老叟冒着烈日在稻田里扯稗草。我戴个草帽,穿件破烂衬衣来到了稻田里。正午的阳光如刀锋,明晃晃地悬挂在高空。锋利的稻草割得我周身火辣辣地痛。热浪席卷,烈焰炙烤着我柔嫩的肌肤,汗水浸湿了我的整个身子,衣服紧紧地粘着身体。我坚持扯了一行又一行。稗草被扔在田硬上,经过太阳的暴晒,逐渐蔫去,枯萎。我奋力地扯着,仿佛这些憎恶的稗草就是父亲体内的病魔,扯掉一株,父亲的病痛就会减轻一分。村里的几个伙伴正在离我不远的河里洗澡,可以听见他们欢腾的声音。宋二爷牵牛到河饮水,经过我家稻田时,瞅着我说,这娃儿听话,这么热的天,不去下河洗澡在这里扯稗草。夸得我心里美滋滋的。坚持了近两个小时,约莫近一亩地的稗草被我斩草除根。我一头钻进河里,身子骨如散架一般,听任河水随波逐流。夕阳暗淡,风惹流云。河水流走了时间,流走了岁月,也流走了我的童年,却流不走我内心的忧伤和惆怅。

黑夜如期而至,把村庄乃至村庄外的一切都收容到它的怀抱。我孤独一人睡在木楼上,辗转反侧。月亮从满是泥点子的毛玻璃上打进来,首先照在窗前的一张旧书桌上,再打在暗黑色的黄泥墙壁上。窗外是白杨树叶子哗哗地声响,仿佛在鼓掌,粗重而又急促,在阒寂的村庄里起伏,仿佛夜的喘息。书桌对面是父亲编的一面篱笆墙,墙壁上贴满了从我姑姑那里搜集到的花花绿绿的电影海报,上面有林青霞、张曼玉等美女的图像。几只老鼠躲在我的头顶、床下窃窃私语,谈情说爱或酝酿一场新的阴谋。丝毫不忌讳我这个少主人的存在。我披衣起床,扯亮电灯,开始读书,也读月亮。书是二爹从镇上淘回来的《今夜有暴风雪》。这本书我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书中的情节我历历在目。只缘于我喜欢。缘于里面的主人翁给了我无穷的慰籍和力量。后来我知道那是一文纯文学刊物,也知道了文字的力量是多么的强大,让我弱小的灵魂感受到了生命的温暖。

父亲出院了,我们家里又重新有了生机。尽管仍然贫穷。经年以后,每当我遇到困难和挫折时,我总会忆起那个忧伤的六月,想起读过的《今夜有暴风雪》。人生的酸甜苦辣,我都尝遍,纵使再大的暴风雪,亦能从容面对。

2576字)

 
 
 
标题: 回蒲兄、魏兄
评论人: 褚金鑫 发表时间: 2011/9/7 22:14:21
内容: 谢谢蒲兄、魏兄抬爱!小生天性愚钝,经常拜读二位大作,向二位散文大家学习!
标题: 忧伤的六月
评论人: 魏群夫 发表时间: 2011/9/7 21:41:14
内容: 发乎于情,以情动人,情感类的好散文,向禇老乡学习!
标题: 好让人感动!
评论人: 蒲继刚 发表时间: 2011/9/6 10:59:55
内容:       好让人感动!那些真正打动我们心灵的文字,正是一些真实的,平凡的,刻骨铭心的事情。作者的文笔也十分好!
    共3条  每页显示5条  第1页  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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