荸荠

又到了吃荸荠的季节，大街小巷菜市场随处都可见到卖荸荠的小商贩。一大筐一大筐紫红色的荸荠闪闪发亮，小贩们坐在那里娴熟的刨削，十指飞动间，一个个荸荠被脱掉紫黑的外衣，洁白的果实鲜艳的呈现出来。一堆白嫩清润的荸荠码在那里让人看一眼就满口生津，忍不住想买回一袋好好享用。
小时候看父亲种过荸荠，越是肥沃的泥土地就会长得越大。细长的叶子，细长的茎，纤细的连着下面的果实，挖荸荠时一定要很小心的顺着它一直向下挖到底部，如果一不小心就会把茎扯断，那果实就很难挖出来了。如果哪一年没种荸荠，过年的时候父亲也一定会买回荸荠来让我们吃。因为荸荠的谐音就是“不记”，妈妈总是会让我们多吃点，说吃了就会忘记旧的一年的烦恼和不愉快。大意可能就是忘记旧的一年里所有的仇恨，把过去不好的东西都抛弃掉，新的一年才能重新开始美好的生活。
别看荸荠长得小巧玲珑，可吃起来却是那样的清醇爽美。一口咬下去，又脆又嫩，一种甘甜清冽的感觉由舌尖甜到心里，如饮甘露沁人心脾。真是不虚“地下雪梨”的美名。
其实荸荠的吃法有很多种。小时候就是拿在手里，充满乡野情趣的连皮啃，任凭大人怎么说荸荠有寄生虫不要吃的太多也是不怕的。现在都是把皮削掉了才吃，吃的的确是更爽口，可是好像总是少了一份泥腥味的天真。有一次在大酒店里看到雪白的荸荠切成半圆形，配着黑色的洋茹粉红色的鸡柳，装在精美的盘子里，精致的象是美式西点让你不忍下箸。才知道荸荠其实也可以进得富丽之厅堂，可以吃得如此高雅。更多的平常人家则是把荸荠切碎，包饺子或者是包成包子吃。
我最喜欢的吃法则是在冬天里就着火炉烤着吃，看着荸荠滋滋的冒着热气时就赶紧拿起来，滚烫的荸荠念珠似的在手里颠来倒去，边倒边吹，稍微冷却就咬上一口，一种清甜的温暖腾腾地就顺着食道和胃窜满全身。后来看王蒙的小说《组织部来了个年青人》，在寒冷的冬天，主人公小林和赵大姐在宿舍里围着火炉煮荸荠吃，当时看着感觉特别温馨。猛然发现吃荸荠的情调原来是要配着火炉的，这样才能吃出小资的文化。
又一次一位要好的朋友说，和她相恋了五年的男朋友在分手的那天晚上吃了好多荸荠。这件事一直让她纠结，她宿命的认定男友一定会从此把她忘记，伤心的不行。我笑着安慰她说，你错了。君不见古时候有一位文学家归有光在怀恋爱妻魏儒人的文章中写到，“一日，天寒；热火煮荸荠熟。婢削之盈瓯，予入自外，取之食，婢持去不与。魏儒人笑之。”大意就是有一次婢女煮了一大堆荸荠削好了放在那儿，他想吃可是婢女调皮的不让，妻子看到这个场景开心的笑了。可见荸荠并不是无情之物，而是有情物。让他忘掉的只是不快和烦忧，存下的却是美好的回忆。
安慰友人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童年的沃野里，满地细细长长的叶子在随风飘荡，有嘴馋的孩子在那儿轻轻的提，慢慢的扯，终于欣喜的揪出那一个个元宝一样的荸荠。其实我们的感情何尝不是如此脆弱，要有肥沃的土壤，要细心的呵护，要温柔的耐心才可以收获甜美醇香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