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淡照。 襄樊火车站北十五里,襄樊北站站台。 几名挎包、释包的男女小贩显眼地堆谈在稀散的候车人中。 站台北头,瘦弱的王凡坐持《战国策》,翻开,印着“襄樊市图书馆”方印,翻至里面,默读, (白):惠王三年无政为,臣急,问王曰:“南山有大鸟,不翅不鸣三年也,此何鸟?”“哎,哎,那个卖甘蔗捆的书呆子——”几名围谈的小贩中短辫碎花袄年轻妇女向王凡喊。 王凡止读抬头。 “过来,过来——”碎花袄勾摆着手势。 王凡疑惑地背起棍鼓鼓挎包,走向他们。 “谁带你上车卖东西的?”挎包端一塑料篮麻辣豆干一脸聪明的三十多岁的短辫碎花袄问走近的瘦弱王凡。 “我,我自己,没人带。”王凡一脸腼腆。 “那你可得小心肥四儿那一帮货,搜钱,剥衣裳,脱鞋子,前天一小子就被他们打得满嘴吐血。”碎花袄聪明里带着关切。 “哪你们?他们不惹你们?” “他怎会惹我们铁路家属,他们不想在车上跑了!”碎花袄不屑。 王凡不在意:“我又没惹他们,他们怎会——?” “这娃子,你以前在干啥子事?”一置包脚下穿着铁路服的四、五十岁胖妇女问。 王凡怅怅一笑:“在襄阳北门铸管厂打工,翻了两年沙,每天累的只想睡觉,等睡过劲来,一天时间就完了。我爱看些书,那儿——那儿没得时间读书,这个月,听说火车上能轻松挣钱,就独自摸来了。” “想读书,那上学的时候咋不好好读来?这娃子!能轻松挣钱?这钱都恁容易挣?” “咯咚,咯咚——”一串车轮撞轨声隐隐传来。 “车来了,车来了,准备上车——”一小个儿男人忙背起包说。人纷背包北望。 列车北来,进站,人纷闪退向站台中间,纷跑着,寻找着开启的门,下来几人,围人纷上。女列车员眼一扫:“又是卖东西的,烦死人了!”
寒风。 铁路边,身穿脏腻黄大衣的王凡拾拽着枯草藤,拣着黑色的碎枕木片儿,装带长蛇皮袋。
村内。 一排倚轨墙搭就的矮房儿。 最边的一间,王凡扯着藤、草,就灶台生着火,在水桶内撩水洗净手,从灶角的铁盆内勺起玉米糊,圆倒在锅内,用铲子均匀,稍顿,铲起,又勺盛圆倒…… 王凡吃着焦黄的玉米薄饼,从锅内勺着开水倒入碗内,端起碗吃、喝着,掉下一小块饼,王凡放下碗,从地面小心拣起,吹吹,送入口中。
冬阳淡照下的列车,临时停车,翻下车窗的王凡挎包走向青青的麦地,见稀散在青苗间的阔叶灰菜,忙蹲下,从根部拔着,够一把装进挎包——
小租屋内,王凡煮着一锅野菜,一会儿,锅沸,揭开铁盖,王凡从碗里挖出一团猪油,搅在锅里,倒入少许盐,捞上一碗,拉一小凳,坐上大吃起来,很快碗尽,又捞起一大碗,大吃——又捞起一大碗,慢吃——
襄樊北百里的邓州市火车站。 寒风吹得下车出站的人缩着围巾、厚帽的头。 人流中,蓬头的王凡大衣背包折向一小馆,一看一帮青壮小贩坐、站一片,眼光一触正鼓瞪瞪对着他的肥子,一惊,(白):肥四儿!忙转身走。“孙子,那孙子进来,见了爷爷不孝敬孝敬就妈X溜?” 王凡腿一颤,强装无事,进馆内。 “大,大,大哥们好!” “好妈X好!”肥四儿瞪骂。 一大个子站起,走近王凡搜摸大衣口袋,口袋倒翻,“脱鞋”。王凡扭动着未动,“妈的,没听到?”王凡低腰颤着腿褪下一鞋,左脚一触冰凉的地面,一颤,站正了,又脱下一鞋。一小个子冲过来磕倒着鞋子。“袜子,妈X脱下!”肥四儿俯在桌上瞪着王凡穿袜的脚。 王凡身子歪了一下,又站正了。 大个子伸手就是一耳光,王凡(白):不吃这碗饭了!伸手一拳回还在大个子鼻子上,大个子一楞,鼻血下来。 “不想活了!”“打死这小狗日的!”惊叫中满屋壮贩扑上,乱拳乱脚中王凡脑后一拳重砸,身子剧烈一晃——(长慢镜头) “叭—”趴摔地上,昏死过去!
列车北来缓缓驶入襄樊站三站台。 趴在车窗边身穿脏腻大衣的王凡紧张地向站台张望,又赶紧趴向另一边的车窗张望,紧张张地,左张望很远,右张望很远。斜背包跳下,急走至上有一缺口的高墙边,左脚一搭墙腰凹洞,右腿一用劲儿,身子冲上去,攀住墙口,挣扎上去,牙一咬,跳了下去!
暖日融融。 高墙外,一片铁轨铺向南边的襄樊火车站站台,墙内,绿树掩映的小楼村。 王凡锁上傍依轨墙曲角上一排小房边上的一间小木门。挎一新包沿墙小心张望着走向村墙口,一出墙口,便一颤寒僵住。 肥四儿一帮壮贩,排立墙口两边,一大个冲一躺卧地上四十余岁的壮贩:“把你的臭鞋穿上,滚蛋。”壮贩挣扎着爬起,从王凡身边一拐一拐地走向墙口,进村。
“妈╳游击打的不错啊,光赶爷爷们不跑的车上,我还以为妈╳开赶几个月了,妈╳还在这儿啊!挎包还真妈╳牛╳!”肥四儿骂着取下王凡斜背的挎包。 “四——四哥,我——我的包在293上叫乘警收了,这——这——这是我去年上班时买——” “买妈╳买,这你的包?爷爷的包也敢说你的!”肥四儿骂,“鞋子脱了——” 王凡止声,默默脱下鞋子、袜子,拿出左脚心折压一起的壹元、贰元的票子,递给肥四儿。肥四儿鼓着笑脸接钱:“今后一个月交50元钱来,再躲,再躲妈╳见一次打一次!”
冰棒厂。 往纸箱、提包内装着冰棒的男女小贩:往塑料袋内装着冰棒的;扎着塑料袋口的;用破棉块包裹,拉下提包拉链的。 王凡汗奔向柜台,脱下外套、毛衣,向柜内坐着的五十余岁黄白着脸的壮实老板:“高老板儿,我把毛衣押在这儿,给我装200根冰棒,行吗?” “咋了?” “钱和包叫肥四儿一帮擂净了!” “行行,看你这娃子老实,毛衣算押10元钱吧。”向柜内一女孩子,“给他找个塑料袋,装200根冰棒。”三个三十多岁壮贩过来,“这娃子,不准上293啊!不然老子们在车上给你倒了!”“听清了吗?!”
襄樊西百里外寒风小站。 站台上竖着石牌标识的“谷城站”。山遮沉阳,粒星莹在山上空淡红、头顶上青兰的天海。 脏长大衣,蓬发瘦脸的王凡石牌边来回默背着(白):惠王即位三年,无政为,臣急,问王曰:“南山有大鸟,不翅不鸣三年矣!此何鸟?”王曰:“不翅,用以养羽翼;不鸣,则静察也,不鸣则已,鸣必惊人!” 怅望西方被山隙远烟淡迷的轨线,(白):“何时我才能一鸣惊人,名扬天下——?”
寒风一阵一阵扑着小屋门。 王凡拥被亮灯默读着一本《当代》杂志,默念(白):“一定要做那些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事,不要选择手段和方法,你要时时记起你在地位卑贱时他人的欺辱和贱视的目光!”“要做那些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事,不要选择手段和方法,你要时时记起你在地位卑贱时他人的欺辱和贱视的目光!”长时间沉默—— 王凡呆呆捧着书,(白):要是能象车上的小偷去偷钱该多好啊!要是会偷钱,一旦会了这无本万利的技术,就能够两手空空天下任行,不再为吃的、住的发愁了。就可以有足够的钱供自己一天到晚坐在屋里长段日子地读书,写作,写出一部大书,名扬天下。就不用辛苦着去进货,辛苦着一个车厢一个车厢挤捧叫卖受艰难,更不再受这帮狗日哩的气了!这种根本不需要本钱的“生意”,真羡慕死人啊!!! 只要谁肯教我偷,做徒弟期间偷到的钱,不管是一万块钱,还是零蹦儿分票儿,我情愿一分不留都交给他,妈的,那些天天在馆子里大鱼大肉的贼娃子们哪个会看得起我,会搭理我?只有自己壮实胆子,再壮壮胆子,试着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