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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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巅覆的那魂灵儿
双击自动滚屏 发布时间:2007/7/24 8:37:42  阅读:2575次

                                           
巅覆的那魂灵儿(小说)
周春 兰
 
在我将要失去所有的时候,我清楚认识到这是命中所注定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福祸旦夕,认命的那一刻,我不含糊地知道我的灵魂已离开了那个行尸走肉的躯体。
小的时候,因为遭受惊吓,常常恶梦不断地欺负、骚扰我,我的整个人病怏怏的无精打采。母亲说是我的魂儿丢了,才会这样的。于是,母亲总是在晚饭后,无论星空万里或阴雨缠绵的黑暗,她都要站在门前呼喊着我的名字说:“儿啊!回来,回来睡吧!”之后便关上门,让我在睡梦中魂附躯体。
当我再次丢失魂灵的时候,眼前熊熊的烈火仿佛燃烧着整个人类,随时都有灭绝的可能。那翻滚的滔天巨浪一浪扑打着一浪掀起我的世界末日,把我眼前视线的光明陷入到极度的昏暗中,没有了阳光,没有了清爽的风的气息,昏浊的气流中不见了平时多如牛毛的人群。然而就是这样的情景中,我被激流的漩涡抛进灾难里,毁灭我自己。
我被送进急救时,儿子在我身旁,眼泪流淌着未成年人不能承受的压力。他用手从我身上脱下衬衣,擦拭着因急剧巔簸吐在身上的食物。医生、护士进进出出忙而不乱的进行着急救的程序。医生问:“喝的什么药?”这会儿的我神智非常的清醒,整个事情发生的情节火烙般地刻在我心里,我觉得隐瞒不再是唯一。就回答说:“敌敌畏。”“你怎么那么的傻呀!”医生的话不含糊着医院里常见死亡的麻木幽幽怨一句。我也不想解释什么。
护士把一根明黄色的小拇指那么粗软状的管子,插进我的鼻孔进入食道,可是失败了。是我不配合的因素。不知是医生,还是护士在一旁焦急而气愤地劝说道:“你怎么能这样呢?你如果不再配合我们,那后果你就可想而知了。”有人指着我身旁的儿子说:“你儿子站在你面前,你忍心吗?”我们泪复苏般地顺着脸流淌着成两条河。儿子握着我的手拼命地摇晃着,哭声泣咽着几乎说不出话的艰难说:“妈呀!你配合医生行吗?你就算不为自己活着,你也为我和萌萌活着。妈,我求你了。”我的泪一直在无声的流淌着,心里却在翻滚着浓烈的农药味。
我默默地听进了儿子的话,那根明黄色的皮管子顺利的再次插进我的口腔食道里,一股股清凉透心洗涤的药液和清水流进我的腹中。我本能地颤抖着身子,寒凉的冷气使我发抖的身子不能自己。胃里清洗的水一次次翻滚着,从我嘴里哗啦地喷出,难忍的呕吐和呛人的药味及水的寒气,我在心里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该面对的是什么。
医生和护士在一旁操作着,又在说着什么。好象他们在说:“这药这么浓,洗了几桶还不见清凉。”他们还在说什么,忽然外面有人在嚷嚷着什么。儿子擦着眼泪站在门口厉声指责着说:“你还在瞎说些什么,我妈都成这样了,你还有良心吗?”那人仍不顾儿子的喝斥,嘴里不干不净地发泄着不满的情绪,发疯似咆哮与人不尽的委屈。医生和护士一边忙着为我实施着人道主义的救治,一边竭力维护着他们职责以外的东西,与那吵吵闹闹的人论理着、争辩着做为人的理性和人性。我仍很清醒,没有丝毫的含糊。外面那个人――注定我一生的悲剧。他是我肌肤相濡的,连载着家务内外的因素,将我推进死亡的底谷。我的丈夫,前生与今世的冤家对头。
穿过胃的洗液一桶又一桶的提出去,惨重的是水的能量白白地浪费并消耗了我体内的元气。我没有感到害怕,也没有想到比害怕更严重的事是该跟儿子说些什么。生命的限度是生机还是滞留的危险?我大脑里的最后一点点的知觉,在这根凉如风霜的起跑线上徘徊着,我的心被所能清楚的意识掏空,身上仅剩的一点点热气的本能,是需要尽快寻找那些能遮挡身子的衣物和被子。我太冷了,冷得我在冥冥中看到阎王爷招魂的旗帜飘飘晃晃,小鬼儿们人头马面,呲牙咧嘴地吆喝着阴世的语言。走在黄泉的天国之路,惊觉起天筱人际我所能感应的,如我出生那样被它们簇拥左右着。
我被丈夫和另外一个已记不清是谁的人,像抬死狗子那样拖着胳膊架着腿扔在急病室的床上。眼着晃动着白色轻盈的身影,是天使吗?她们在我身上折腾着什么?我好困哦!我突然感到自己好困,有种瞬间就会有进入另一个世界可能。眼睛涩得架不住眼皮的沉重。我忽然意识到眼睛此刻闭上将会是生命永远的终止。我本能的意识着并竭力睁着眼维持原状,维持生命那点可怜的渴望。但眼晴还是经不住疲倦与沉重的摧折,在我最后无力挣扎而慢慢闭上眼的那一刻,我看到好多人,这些人脸上的表情怎么都是灰色的呢?他们都是谁?在我努力挣扎着睁开眼啊!我的弟媳妇,我情如手足的兄弟媳妇,她在我床面前好象在哭。我还看到另外一些人,他们都在挤眉弄眼地指指点点,他们又是谁?晃着黑头发不容我仔细辨认,忽然一阵风如旋风般的刮来,弥漫着四起的灰尘充斥在我的世界里。于是太阳不见了光芒,流动的气息僵硬在若大的空间,又听有人说什么,还有一些人又在说什么。
我看到了母亲,一个佝偻着身子的白发老人。她面容惨白如雪,嚅动着嘴念念不忘地呼唤着什么,走在风起云涌的苍穹下,那么的孤苦伶仃,那么的孤单无助。我想伸手拉她里,却被汹猛的风迎面推开了我倒在地上,风声过后,不见了母亲。
我从地上欲想爬起来,双腿沉重无力,弯着身背几次试着直起却不能。对面的正前方有一座桥,金碧辉煌,薄如纸蝉。我本想堂堂正正,平平稳稳地走过去,也一直盼着能走过去,可我的腿绊着千斤万重的阻碍。任凭我自己怎样费尽周折和浑身的解数,只能停留在原地打转。我孤苦无望地哭啊!喊啊!忽然又是一阵清凉的风吹来,清凉的气流已退去了昏浊的天日。我看到了,看到了我最亲的弟弟,我喊他:“阿亮,快来,拉我一把。”弟弟回过头看了看我,嘴里在说着什么。当他快要伸出手的时候,又是一阵扑天盖地的风卷来,弟弟又不见了,我绝望了。我哭出的泪丢在地上不停地扑捉着烟云竟成了一条宽大无边的河。河中一叶孤舟漂泊着走去,哦!我又看到了弟媳妇,伸出手臂挥动着喊:“海兰,拉我一把,好妹妹。”海兰嘴里同样说着什么,我竖起耳朵什么也没听到,我拼命将手伸向海兰,可她又不见了,连那座金碧辉煌的桥也不见了。我哭喊着挣扎着在黑暗中,双手挥动着,又喊叫着什么,我的知觉完全没有了生气,只有风和浪的惊涛吞噬着我。
我勉强地睁开眼,朦胧中那白色的身影一直在我眼前晃动,一张张脸的清秀和那一双双眼睛的明亮,还有床前那铁架上的白色药瓶,这一切,我知道了这些如蜻蜓点水溅起微妙的运作作用。可我还是在风力的小鬼们的牵引下又进入到另一个世界。
一个浑厚男子的声音循寻着天空喊来,我仰头望去,是父亲,父亲身旁是祖母,祖母手拄的拐仗缠着一条红缨很鲜艳,她在抹泪。父亲的声音有着泣咽的伤感说:“儿啊,你怎么这么可怜,随我去吧!”我惊恐不定。看着祖母伸出手臂,泪在脸上闪着光亮想要环抱我一同随他们前往天堂,解脱我的不解红尘灾难。就当我欣喜着与祖母与父亲团聚的那一刻,天竟忽然清亮了,有几颗闪烁的星星出现在我面前。我站在星空浩渺的夜色里,我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在呼喊我:“儿啊,回来吧!”这是母亲的声音,那么亲切,那么熟悉,母亲的身后站着两个未成年的儿子,他们异口同声地喊着我:“妈妈,妈妈,妈妈……妈妈……”这喊声稚嫩而强烈的揪着我的心。我超常的本能发现天际边一颗带着一束尾光的星星一划而去,母亲和两个儿子的身影不见了,只有他们呼喊我的声音一直响在我的耳畔,直到我重新睁开眼。
屋子里满是人,第一眼看到的是我的弟弟,他的面容如此憔悴而苍白。弟弟见我醒来,眼眸中那黑白分明的光亮映出了我的身影。我想喊他却喊不出来,只感到胳膊和手的疼痛。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记忆中那仅存的意念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这是怎么了?我是怎么了?”没人理我。我的头很重的疼痛起来,胸中荡气着无法忍受的药的苦味,我左右抬动着胳膊动弹不得,才发现两只胳膊被人摁着。我声若游丝地喊道:“放开我,我好难受啊!”一个白衣人,是个女人,清秀的脸庞架着一副质地款式好看的眼镜,很平静地吩咐着护士将针头再次扎进我手臂的血管里。她说:“别再乱动了,你看你一下午都在乱动乱晃,胳膊上扎的满是针眼,你不疼啊!”我缩回自己的目光,欲将胳膊抬起,有人说:“别动。”我吃力地翻眼望去,他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问我:“你晓得我是谁吗?”看着他那满是胡络的脸和那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真像张飞,我说:“你是张飞。”“唉,你怎么还这么糊涂呢?”他说罢望着身旁的一个女人,脸上掠过无奈的表情唉叹着,如对小鸟的悲哀说:“我是你宝宝哥哇。”我吃了一惊,身旁的那个女人接着问我:“你晓得我是谁不?”我无力的摇摇头,之后我感觉她就是宝宝嫂。
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十足莽撞的人,众人让开道儿,他站在我面前。我用手指着他说:“他,我认得。”“他是谁?”有人惊觉地问。我喘息着过于疲劳的神情说:“他是鬼。”“啊!”众人不约而同地望着他和我,诧异着不可思议。我心里默喊着那个鬼的人---我的丈夫。
屋子里的灯光很大程度地刺着我的眼睛,我避开灯光看着铁架上那药瓶里的药液滴滴嗒嗒源源不断地输进我的血液中。我显然得到了平静。满屋子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我的弟弟睁着惊恐不定和疲倦的眼睛蹲在门口望走廊里过往的人,有时盯着某个地方发愣。那个所谓鬼的人仰面朝天地睡在另一张空着的床上,均匀的鼾声全然没有发生过的什么事情,还有两个女人我不认识,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留在这,也许……。我不敢再想什么,因为我的眼睛有着锋芒般的刺射来,头痛口苦。
我感到身子下湿漉漉的,我的手伸进身子下才发现阴道正插着输尿管,无知觉的麻木光着身子让我有了种羞涩,我伸出手去抚摸着脸上发灼的热汗,一只蝴蝶状的东西一晃在我面前,便瞬间即逝。“那是什么?”我自言一句,几个人本能地惊醒站在我面前,弟弟问:“姐,你怎么了?”望着弟弟那黑瘦的脸,我心痛地哭了起来说:“你好可怜哦!”弟弟摁住我正打着点滴的胳膊说:“姐,你冷静点。”我望着弟弟那泪水盈满眼眶的眼和脸,发泄内心的积怨,挥动不住胳膊,用脚踹着床歇斯底里地喊叫着:“你好可怜哪,我想我妈……”我再次迷乱地疯狂起来,屋子里又乱糟糟的。
医生赶来时,丈夫跟在他们身后,眼睛显然出点疲倦的血丝,所有的人包括走廊里的人及病人们的亲属围在那儿象看一场戏。看着戏里的主人公怎样的演出角色?有着怎样出色的表演?能否成为有可能走红的明星?不知我是怎么啦,医生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我感到身子很重,很沉,眼睛终于架不住想瞌睡,终于那个蝴蝶的形状又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又伸手去抓时,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我醒来时,屋内有许许多多金光点点的东西在闪烁。我无意留意这些,只感到的是一种失落,有感于人格什么的,自尊吧?我合眼稍作沉思,睁开眼时发现那些光亮的东西象一个个无法定位的幽灵时隐时现在灯光下。这些幽灵起伏着如人的目光追逐着我沿着它们的路线一起奔跑着。我再次感到自己很累,真想倒下去不再醒来。可我还未来得及放下自己,就被远迎而来的如利剑的刺刹吓得一身冷汗再次醒来。我的面前,不,是与我的床并排的的地方立着一个庞然大物,黑红的皮肤,健壮如人身,貌似如人头,矮粗有加,看着这物,我的眼连眨都没敢眨,心里嘀咕着没刻意去害怕,身子却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我不得不迅速地移开目光扫射着屋子及屋子的人,屋子里的几个人蹲着的,坐着的都睡去,我再投去目光看那怪物时,不见了。莫名的悲哀和惊吓的后遗症――我无法平静内心的跳动。
护士来查房,体温计夹在我腋下测量着体温的高低。她戴着口罩上面的眼睛透出一汪清纯明亮的光亮。她问:“感觉还好吧?”我摇摇头,竟不知道自己摇头的目的是不知道还是没问题。护士伸出纤纤光滑的手把着我的脉,并对着表看着时间的转动。临走时她启动着口罩封住的嘴唇对我说:“有什么不对的情况要及时反应,你现在正是危险期的过渡阶段。”她又转过身对睡在另一张床上的那鬼人说:“哎,别睡过头哦!”便轻盈着款款风度的脚步走在我的目光里,让我好生羡慕她们的美丽。
我不再注视这个急病室的一切,但我还是发现了高压氧气罐,高高地站在那儿象一个救生的慈善老人。我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鼻孔正插着氧气。我就是这样经过走来的吗?我不由得心里酸酸的,眼泪汪汪地顺着眼角滴下来,心中翻滚酸楚不由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在这夜的医院显得特别的敏感,陆陆续续地来了一些人,他们看着我象一个精神失常的人那样,太不正常了,我心里更加有了反感,越发愤恨放泄着哭声悲壮而凄凉。
医生赶来,她询问了所有的过程,并给我做惯例的检查,脉博与心速的跳动,眼睛瞳孔的缩小与放大。在她耐心的等待着我回答她提出的问题时,我一直在哭,而且哭得让他们莫名其妙,又无比担忧。医生的性格极好,任凭我哭着都没有发火。她转身对那鬼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又开了些什么的药让我服下。
所有的人都走了,药效的作用在我身上起了效果,我的心平静多了。那鬼人走过来问:“喝水不?”我不加理睬,目不斜视地盯着房顶那层白色的粉灰。那鬼人又问:“你饿不?”我的天那,他这不是在置我于死地吗?我深深将头埋在被子里。那鬼人知趣地退出我的视野。我的视线在我心中重新发扬光大地盯着门框而出神,出乎意料的是那扇门本是能直立着能走进人,可进来的人是身子贴着地面进来的,门垂立直下,房顶倾斜,这是怎么啦?我的心开始扣问一个为什么又一个为什么,翻滚着惊世错乱的幻觉。
夜,漫长而漫长,我虽不能够平静自己的心态,但我还是能够认识到自己是怎样走到这样的地步,与医生一起与神拼过一回。这本不是小鬼的错,也不是阎王爷偏爱的结果。归根的错是我自己吗?巅覆的理性和触目惊心的那一幕,我难以不刻骨铭心。
那天,我的情绪有些太于激动,因为夏日麦收的紧张而疲劳,更是因为大儿子生病在家,中药罐一直熬着火的热量和天气的温度,儿子对我发脾气说:“我不好说你们,你们让我生得黑瘦不说,还叫我生得有病。”这是我的错吗?我瞪着眼可怜巴巴望着儿子,儿子一边气愤难忍地抹着眼泪,一边朝药罐下面的火中续着柴禾。我无法安慰儿子,却能理解儿子的痛楚,先天性的不足,也就是胎儿带所造成无法医治而遗留的残缺。
在忙完白日要做的农活,我也只能利用晚上的时间。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显得自在而轻松走在这夜色里,走向新农村所在地的代销店里去买煤。我已替儿子借了煤炉代替人工熬药,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走进二嫂家,她是村中唯一出售煤块的店主。
二嫂满面春风的迎着我说:“怎舍得跑这来了?”我报以笑容地反击道:“你这是金宝殿?来不得?”二嫂没有大嫂和四弟媳那样玩深沉,藏生机的阴险,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只是她的嘴和心思如天上人间不相符。二嫂毕竟还有份热情,让我心里充满着感激。
就在我前脚踏进里屋捡煤的时候,巧合竟是这样的碰着,小叔子提着一提啤酒。也许上辈子和老天就这么注定我要欠他一条命。我也是省趟胳膊或者省趟腿就地省着时间说起迫在眉睫的陈年的旧帐。小叔子一愣见是我,油腔滑调地笑着如二嫂那样的满面春风。不愧是生意人,我想都没想地脱口说出来我想说的话。小叔子听后脸色马上骤变,面部的风景不再是满面春风,而是极不情愿变卖成愤怒的吐着他话里的话说:“你见了我就是要钱,该你的不就那几个钱吗?”我的性格和我本来就不是来吵架,解释着说:“不都是然然有病吗,再说钱不多,那六百块钱足够我们用一阵子。”“用,哼……。”小叔子的脸色变的更加难看,他没说完的话里留着早已蓄谋好的用意,也是在我的推测中见证,他是想赖帐。
我没有心理准备,也没有具备争吵和辨别的素质,一阵阵口舌交锋后,二伯哥进屋见到我们各人的情绪,他的脸色和话意不由分说偏向小叔子。我愤愤地回他一句:“你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你没有发言权。”二伯哥听后不但没有理性地瞪着眼,反而语气更加肯定他的观点是正确的,他说:“他欠你的钱,他又没说不还你。你干么跑到我家里还在问他要。”我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年你们和我们一起借给他钱让他做生意,你的钱他早就还了你不知用到哪儿去。可我呢?几年了,你不知道吗?十年了。”二伯哥脸皮真厚,他竟反口咬定说:“你怎么知道他还了我的钱,你在场?”
我无言,又气愤难忍。从他们相向的口气和兄连弟、弟连兄的真理中,我无力地流出泪,但还是竭力维护着自己的立场和自尊。
小叔子再次翻起伶俐的嘴唇,有风起云涌的架势,又有蜂飞蝶舞的美丽,变幻着无法辩解的迷雾。我静静地看着他到底想说什么。可他话锋一转说:“你只顾说你的孩子有病,你有没有想过我的难处,再说你儿子有病,啥病?要命的病?”他把最后的一句连重复了几遍。我猛的承受不了,象喝水呛了似的瞪着眼傻在那儿。这么刻薄的话竟出自于身为儿子的叔父之口。何况儿子住院的事可谓是家喻户晓。苦药水一口口喝下,真没病谁能咽下。那千真万确的市一医院的那病历就是证明。我想起二嫂对我的一句忠告,她说:“你朝城里去了几趟,就有钱?”我一愣,随时明白她的话是怎样的用意。我半开玩笑认真地回击一句说:“是没钱,那不是你儿子,如果是儿子,没有钱你也会想办法去。”我的话也含有反射的含义,可是她装着听不懂。
二嫂应该是最好的见证人,可她的目光在小叔子身上扫射说,用沉默否认了所有。
小叔子出口伤人的话我一时不知道怎样反驳。但为了讨回钱,我保持着几分平静仍和气地说:“这病能是假的吗?从去年冬到现在花的钱足有五千只多不少。”也许我说的话他认为是夸张,可事实如此。
小叔子在沉默片刻后,以生意人的头脑快速反应,应变出对付我我招数,他据争着无从说起的歪理咄咄逼人地磕着话里的份量如石子击水,落地有声地说:“不就是欠你的一点钱吗?三天两头的要,深怕还不上你了。”听了这话,我真不知道他还要说些什么,我又能说些什么。我翻着眼珠子看着他的眼睛,在夜的灯光闪烁明灿灿的光亮中看着他的嘴唇启合着像魔术师那样,话从他嘴里出飘出来带着一定的音符与彩色。他把我作贱得不值一文钱。到最后他见我只有招架,而没有还嘴之力的狼狈,他才话峰一转说:“不是我说你,你真不如我那媳妇,你说这话叫我媳妇听了,驳得你一点理都没有。不信到明天你试试。”
真不要脸,我欲哭不能,欲罢不成。我手攥成一个圆的重心,真想上前给他一拳,可是我不能,也不敢。二嫂拿眼看看我,又瞅瞅不要脸的小叔子,没作任何语言和表情的表示。
人与人出现问题的转机,往往是在某一个细节,甚至是在一瞬间就导致了后果的存在。在我与小叔子的矛盾有了激化与争执的意义而不喻言明的时候,二伯哥再次横插一杠子,如夏夜的风向变化着,或东北风,或西北风。风向的转变并不没有错,错就错在我的理性和情绪的对抗失了衡。所以二伯哥的态度一贯偏向小叔子。他说:“借你的钱,你来要,分家时的树你也争着要,他该的几万块外债,你怎么不替他还一些?”二伯哥的话是那般的逻辑,秀才遇到兵,有理能说清吗?他不提树还便罢,一提树我满腔的委屈和愤怒如放闸泄洪的水奔流不止。
二伯哥和小叔子听得却非常认真,也非常平静。在他们听过之后有种仍视是非无的感觉。二伯哥一声冷笑,眉毛朝上扬起,嘴角的冷霜给我不寒自冷的身子注入一脉冰冻的冷风。我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听他说:“你刚嘟嘟噜噜说那么多,那树是不是有你一份谁也说不清。”我“呸”地一声吐子口唾沫说:“你不信去问新安叔,中是请,媒是撮。当时分家他在场。”“我不问。”二伯哥的话有几分气壮和蛮不讲理。他自己觉得理亏地又说:“你说那树大嫂也反对有你的,即然有这么多人反对,你想想看看?”这还用我想吗?我喉咙里一阵腥味的东西在涌动。又听二伯哥说:“你说大嫂唾口唾沫就能把你淹死,是谁说的。”我的底气也长了硬气说:“是新安叔说的。”“又是新安叔,你就那么相信新安叔,你那么相信外面的人说的话。”几度来回的话意,同一个蓄谋的潜在的意见,我已说不出,也无力说出反击或是说反抗的话,只觉得胸中一阵阵翻味的难受。
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因为沉默和暂时出现的僵局而告一段落,相互作用的关系进一步将我所能承受的能力巔覆着来来去去。二伯哥与小叔子的目光是相许的默契,我在不经意的那一瞬间看到的。于是小叔子张开的嘴还没说上什么,二伯哥抢先一步将那份轻重的话搁在我面前。他说:“你说的都没道理,就算有道理,证人呢?”“证人?”我听了只觉得浑身淋水浇个透心凉,这就是情如手足的兄弟,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兄弟,我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只感到这世界没有了公平所在。
当年,丈夫为了兄弟对我大打出手,并扬言说,要弟兄不要女人。为了小叔子把自己种的地让给他,并给垫上了提留款。自己家喂的牛,喂饱了拉去用,用罢了朝我门前一拴就算了事。丈夫明着对我说东西借给他们,背地里东西一去不回。到现在人财两空,还落个不仁不义,证人两字眼在弟兄间扯上了。
我觉得我的眼泪淌淌的往下流,成了不值钱的水。我很冷,冷得嘴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这夜,这人,如此有了风的撕裂,针对着的是一个尘埃不如的我。
我没办法说出自己想说出话的理由,又不甘心认输。委屈和无望发泄的愤怒象一把刀,一把生锈的刀,一点点宰割着我欲哭不见血的痛。只听二伯哥对小叔子说:“回去,跟她说得清?你家里还有客。”二伯哥的话分明是在赶我走,可话又说得分外绝情,认为我是一个不讲理的人,或根本不把我当回事儿。
我把话与事的原理重新摆在所有人面前,我的大脑是否出了问题,就着已扯过的话,重说。二伯哥的眼珠子翻着只有白眼球,不见黑眼珠,他说:“我都已经说过,你还不明白,大嫂真要能一口唾沫把你淹死,那她就成神仙了。要不你站在那,看她吐的唾沫把你淹死。”说罢,他不容我有任何争辩又说:“大嫂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谁不知道,大嫂是个明事理的人,别人的话纯属挑拨。”
天哪,这简直是歪理邪说,一个形象的比喻他竟这搬挪用。不,他是在故意折磨我。我只能哭,只有哭着减轻心里的压抑。我放声痛哭的时候,二嫂走过来说:“你怎么能在我家哭,要哭你回家去哭。”我成了被驱赶的不受欢迎的一条狗。
我哭着走出来。夜里的风爽爽的,有种与夏日挑战的精神。我的臂弯挽着装煤的筐子,从灯光处走到黑暗的夜色中,我疲惫得想到倒地就睡。可村中公路两侧楼群的灯光不停的闪烁着光亮,使这小小的繁华小街用灯的辉煌写就着小城镇建设的成就。我泣咽着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每户人家门前的灯如人的目光,我躲闪不及的被人发现。
惠琴坐在门前吃饭,她喊我的时候,我完全能意料到有人会跟我打招呼,因为我不至于把所有的人都给得罪。对于惠琴的招呼,我一半的推就,一半的认真走近她。但我还是有着犹豫的神色,她问:“你怎么啦?”我一听这有着关切的询问,我没有任何的理由拒绝她的问话。她又吃惊地问:“你怎么哭啦!”她从我泪痕的脸上看到的,她好象有种故作吃惊的样子。我坐在她挪过来的椅子上,止不住悲伤地哭诉起来,没有丝毫的隐瞒和虚假的捏造。在发泄之后,我并没有象往常那样有种轻松的感觉,相反感到这夜有如此的沉重。
我真正自杀的原因,有人说是怨丈夫,只有惠琴将事情的真相说出去,人们才恍然大悟。在我死去的路上,他们才感到我很可怜。其实我心里明白,如果没有与二伯哥和小叔子那晚的较量,只凭丈夫对我的出手,我不会选择去死,因为这么多年来,他打我的次数和年轮一样多,从来我没认为农药是那样好喝。可毕竟是他在打了我之后,我才想到要自杀的,而且在我向他诉说了他们兄弟怎样对待我之后。
丈夫在听了我向他诉说事情发生的前后,他听后,脸色很沉重,但他并没留给我只言片语的话,哪怕是指责和安慰。他走了,开着那台联合收割机,因为这个季节是赚钱的最佳时机。我能理解,同时也能理我与他兄弟之间他所不能区别的因素。
可是,当我沐浴着早晨的阳光去干活,风吹不干我的眼泪,日头晒不去我愁云的心绪。我将移栽的棉花一棵棵埋在土壤里,干燥的土质和暴烈的天气。棉花苗葱郁生机的气象,眨眼间在烈日中垂变成灰白的颜色,并耷拉着头显得无精打采的。于是我想到了它们是因为缺小的缘故。而我却因为过剩的“水”,显得在水一方变涝的灾难。
我试擦着眼泪,举头望去,天空下尽物所有的生机,却不是我所需要和想得到的。在离我不太远的地里,有一个刚周岁的孩子在母亲的怀里抱着,她挥动着的小手伸向我,眼睛水汪汪的无邪的天真。嘴角的笑容盎然如春天的百合花,让我心生一动走过去,从她母亲手里抱过来。她欢快地笑着伸出小手在我脸上拭去两行泪痕。我多羡慕孩子,孩子的时代是富有,也是最纯洁的。
午饭,丈夫没有回家吃饭。麦收结束的第一天,耕种地是迫在眉睫的大事。我想他应该是村中某一个要好人的家里吃饭。人的原则不能因自己的感情用事,让人说我不自重,可是……。也许生命真的要打一回折扣,或许是人所说的“福无双重,祸不单行”是真的。就在时间分分秒秒过去近三个钟头,也就是下午三点多钟,我的忍耐没有了限度,我找到了答案时,他们对我说丈夫喝了酒早就回家了。“回家了,我刚从家里来,不会吧?”我疑惑不定地说。有人说:“是不是你来的时候,他就回去了,你们走的不是一条路。”“是吗?”我半信半疑。
我掂量着路的尺寸,从家里找到了田里,终于找着了他。原来他从要好的人的家里出来就躲在公路旁的树林里睡着了。这树林是天然的纳凉午休的好地方。我能理解这段时间因忙碌而疲倦的心情。我没有冲动的大喊大叫,我只是蹲下身用手驱赶着盯在他脸上的蚊虫说:“你起来,忙的时候也就是这几天,等地种完了,你再歇歇。”我的话他听与没听,仍在睡意中,我又说:“起来,别再睡了,你累,别人不都同样累吗?”他睁开眼睛朝我翻了翻眼皮,好象我的话是耳边风。又好象农忙的季节已与他脱勾。这时我的愤怒已忍无可忍。说话的语气很大程度上提高了几十分贝,问:“你到底还想过吧!穷日子不是我一个人的吧?”他仍不理我。“好,你要是真不想过了,那我也不过了。”我知道我是在说气话,但看到他仍针扎不动地睡在那儿,我的心忽然砰然一动,想到前天晚上我输得无地从容的“战争”。我咆哮着所有人却不能理解的耻辱说:“你哥和你弟都跟我吵,你不替我说句公道话,我也不希望你偏向我,我只求你能振作些,干出个模样让他们看看。”“啪”,他腾地跳起来照我脸就是一巴掌骂道:“婆娘,想老子死啊!啊!”我本能的就地捡起一个土垃疙瘩朝他身上砸去,砸在他身上如弹痒。他却发疯得如母狮般地扑上来,嘴里喋喋不休象女人那样谩骂道:“婆娘,女人,敢来打老子,疯啦!你!。”照我的脸又是两耳光,并揪住我的头发。我的脸火烧般地疼痛起来,眼睛冒着火星儿一样的金光。我整个人被他拎在手里象荡秋千似的前推后搡由不住自己。我哭我喊。田里干活的人陆续赶来,象我们这样的事如新闻炒着的吸引了不少路上的行人。
我被人推开,丈夫仍发疯似朝我拱来,我躲闪不及又一个跟头重重地摔在地上。我被人再次拉起来,我已顾不上什么羞涩,祖宗八辈、姐姐妹妹的骂着象个泼妇。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窃窃私语,而又叽叽喳喳在说着什么。只有惠琴走过来对我说:“别在骂了,回去,你看你骂得多难听,不怕犯众误。”
我的理智有了清醒,觉得她说得在理儿,我抹了一把嘴角因哭闹而生出的白沫口水,没有再多的纠缠边走边扰起披散的头发,无声无息地走去。因为此时,我没有了思想,被掏空的身体成了一具空壳。
家,很静,静得出奇。平时鸡在院子里都是争着抢着跳着为某一粒食物相互追逐着,这会儿却不见了身影。狗,平日里总是迎着人嗅着裤脚围着前后转,这会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我站在天空下的院子里,寻找着命中所注定的,也是我不堪忍受世事,所备下的那东西。我把那东西的瓶盖打开,一股冲天的力量不容我多想什么,咕咚一口喝下,一股烧灼的热气涌进喉咙。还没等我品味出咽下肚里的滋味是怎样的感受,又咕咚一声咽下第二口,呛得嗓子发烧般的火燎起来。第三口咽下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儿子。儿子喝了中药后正在午休。我踉跄着冲进屋,舌头打着卷喊醒儿子:“儿子,妈对不起你!我喝药啦!”儿子惊恐着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和预兆的证明,他从床上弹起身跳下来,还没说话就哭了起来问:“妈,你为什么喝药?啊!”“你伯打我。”“我伯为什么打你?”儿子架着我的胳膊往外走。哭声噎着大小伙子浓厚的鼻音。此时,我肚子里药物的反应使我天眩地转站立不住。脚打漂的乱晃着身子,眼睛迷乱了看不清了所有。我的眼睛的瞳孔在放大,儿子的哭声正揪着我正跳进另世的心。“妈,你快走啊!”儿子嚎啕着使尽全身力气企图转机着求生的欲望。我浑身软了,瘫坐在地上已说不出话,我用牙咬住嘴唇声若游丝地说:“你快去喊人。”这是我本能的反应,也许我不想死,也许儿子的哭声感动了我。
儿子丢下我,怔怔地看了我一眼,有些丢不下的无奈,然后飞快地跑出去。我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思想僵硬了自己的所有,胸中游荡着浓烈的药的气息,加速着对生命的威胁,我不再犹豫了,为了儿子,为了生命的宝贵,我几乎是爬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进厨房,一满瓢的水倒进了白浮浮如浪花的洗衣粉,咕咚、咕咚,又是一阵阵咕咚,比刚才的那仅有渺小的咕咚超出了多重的份量。水连同洗衣粉一起灌进了我的肚子,奇异的怪味充斥在我身子里。太多的食物与水分胀得我肚子鼓鼓的难受。我的眼睛越来越瞭乱着瞳孔放大或缩小,我想自己恐怕难支撑着自己生命等到儿子回来。突然,我想起了什么,神精质的口齿不清地喊着我那可怜的白发亲娘大哭起来。
不多时,儿子骑着摩托回来,儿子脸上的表情注释他对他父亲极大的仇视。丈夫站在我面前手指点着我的头顶骂道:“你不是想死吗?死去,死了你活该。”他也许想到只有他不可一世的态度才能在我面前显出他辉煌的成就。他没想到儿子竟跪在我面前象古时孝子那样报以哺乳之恩,把我从地上扶起来,朝他吼道:“你还站在那儿,快点去。”
我被架到摩托车上,儿子从身后拦腰抱住我,我这才感觉到自己末路的时间越来越短。风迎面吹来,后半晌的阳光还很强烈,我却感不到热的温度。村子和路边的树不顾一切的被我们甩在身后,因为风速是在摩托车的速度下而增长。我吐了,午饭连同水相互拥挤从我口腔里排泄出来,散发出浓烈的农药味。吐得我身上都是,儿子身上也是。丈夫的嘴仍不消停地嘀咕着骂着,我没有听,也没有想,整个人腾云架雾似的旋在半空,上不着天,下不挨地。
早晨,黎明的曙光唤醒了沉睡了一夜的健康与不健康的人,那开始染白东方的光亮,也染绿了五月的树和树叶。几只鸟站在树上吟唱着极动听又不知名的曲子。院子里的人的脚步声敲击地面发出亢长而又好听的音调。买早点的人各自提着饭盒和新鲜的酸奶从我的视线里走去。从我进来的那一刻起,水米未进,医生不允许在这治疗还未见效的情况下进食,而我应该知道清洗胃的过程中,胃出了血,强大的刺激,这辈子将会是落下胃病的后遗症。
医生进来时,拿着拇指粗的电筒对着我的眼睛翻看着,我并没在意什么,这是她们的必修课,只是当我疲倦地睁开双眼时,本能的注意力一下子辐射到那位女医生身上,窈窕的身材散发出一股淡淡如枣花的香味。在这个时候还是枣花孕果的季节,我感到她好漂亮,美丽的黑明的大眼睛和眼睛上面那白片黄框的眼镜,披肩的黑发并没有被多彩的红、黄、白多种多样的颜色所诱惑,显得更加亮丽而楚楚动人。她启动着并不殷红的嘴唇问:“你夜里还好吗?”我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夜里出了一身冷汗。”她略显诧异地把住我的脉问:“现在呢?”我眨了眨眼又使劲睁了一下说:“我的眼看不清东西。”“哦。”她微微一笑,留给我一个很美的画面说:“这暂时属正常。”她平静地抿了抿稍厚略显忠厚的嘴唇。
丈夫站在另一张床前报以咒骂的指责于我,我也同样的指责着他,相互抵毁地伤害着对方。可也暴露出我没肝没肺的浅肤,注定在语言里显出自己的无知。漂亮的女医生站在中间只笑笑不发表任何意见,只到她看我们无休止地争执着,平静的脸掠过一丝丝悲哀,她的这种神情让我察觉到。她稍稍一惊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都别再提不行吗?”她转过身对丈夫说:“现在病人还没度过危险期,希望你们能配合治疗。”漂亮的女医生说罢,丢下一些让我捕捉信息的笑容走了,她的身影略有所同她的笑容,一起留在病房里。
儿子来时,丈夫走了,他们相互交替着昼夜,担负着出使我生命的使命。儿子进来时,窗外树上的鸟突然叽叽地叫了几声,一种惊觉的灵感充满着阳光的生机。儿子身后跟着侄女艳杰和他俩共同的学友彭莎,侄女是二伯哥的女儿,对她父亲的仇视,我没有强加给她,这是上代人与下代和人与人不同的态度。
彭莎我认识,在某一个暑假里她和艳杰去过我家,一个很活泼,很阳光的女孩,女孩的落落大方和她才气的聪慧关联着一种内在气质的美。彭莎站在我床前,女孩的纯真让我想她是我的女儿该多好啊!我以一种麻木的神情望了望她和侄女,重重地低下了头,彭莎伸出手握住我的手说:“阿姨,什么都别想了,多想想艳然和艳萌吧,只有他们才是你的希望。”我无力地挣开她的手感到无名的自卑,说:“彭莎,谢谢你,你能来看我。”彭莎再次握住我的冰凉的手,她手的温度温暖着我的心,一种无言的慰藉让我潜在对下一代人的成熟而欣慰。
彭莎他们走后,病房里出现了一时的冷清。护士来为我挂上了葡萄糖输液,顺便关上了门。我睡在那儿,眼望着房顶和墙壁,连同盖着的被子都是清一色的白,还有回想那白色的月夜。迫使我寻找窗外有些生机的树,太阳光,风声及走动着人的脚步声。彭莎走的时候说她还会来看我,我有些渴望。
儿子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气质颇佳有些面熟的女子。她微微笑笑朝我走来,有种病容的憔悴。她问:“你还好吧!”我礼节性地朝她点点头报以笑意。她像姐妹似的坐在病床上。儿子坐在对面空着的床上,尚还忧存着不尽的忧郁。我竟然有了朗朗的笑声,不再计较自己死过一次的灾难。与他们一起谈笑风生,话的语声有那么点脱疆的自由和明朗。说话间我开始打量着这女子的面容问:“我觉得你好面熟,在哪儿见过你?”那女子坦然一笑,矜持着风度说:“你不记得了,我们在一起说过很长时间的话,玮琪过生日那天。”我想起来了,玮琪是丈夫堂弟的女儿,她是玮琪的干妈。儿子补充了一句说:“她是我的老师。”我忽然明白了问:“你叫王琼芳。”“对”。她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我思想的空间有了很特别的感到,有如彩虹东西横跨天际的美好。门“哐当”一声被推开,进来一个婆婆,看上去很和善。我点点头示意算是打招呼。老人怔怔地环视着屋内的人,才转向王琼芳说:“我先去,待会你回去。”王琼芳本能地点点头。我问:“她……”。王琼芳苦涩着略有所思答道:“我妈。”我忙喊一声:“阿姨,来坐。”我坐在床上挪了挪床头柜上水杯。阿姨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门口,站在我面前望着我,脸色的忧郁说不出几分的难受。她启动着因年龄的苍白和粗糙的嘴唇幽怨地说:“娃们呀!你们怎么都这么傻,什么时候才叫人放心。”她把我也带进了王琼芳的行列,多象母亲。此时,我想起了我的妈,不由唉叹着释放一种疚心的自责。王琼芳微微欠了欠身子对阿姨说:“妈,你先回,我一会就回去。”这时,王琼芳的丈夫张海青进来,眼镜后面的眼睛与我们相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然后退了出去。
阿姨走后,我感到自己很迷茫,一种心灵失落的感觉。王琼芳讲述了与我一样的遭遇,她也是个服毒的自杀者。她的叙述让我想起当天,在我快要做完最后一道程序时,一位医生,就是那个漂亮的女医生对护士们说:“让1病室的病人搬到2病室,要快。”我没有意识到我重赴了王琼芳的后尘。王琼芳的情绪很是低落,与我相比,我开朗的后面竟也涌出一丝痛心的酸。王琼芳还透露出这两天没有任何人能说给我,关于我的事的情景。她说在我送进急病室时,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而且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我也凭着记忆努力搜索着,冥冥之中我似乎在骂着一个人,应该是几个,那几个人与我生死起着推动的作用。昏乱中借以报应与伤害,但我觉得这是作为挣扎与反抗最好的解脱。王琼芳还说当时我的情形太触目惊心,医院上下的人都聚集在这里,为我的生命担忧。生命仅系于千钧一发,随时我都会成为北邙之女的可能。我听后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抑扬顿挫地哭起来,哭声很大的程度是在悲郁中抽泣,有种压抑的伤痛。医生和护士闻声赶来,在她问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们把吓得不知所措,面如死灰的王琼芳扶着拉了出去。
看着王琼芳出去的背影,我忽然止住了哭声,觉得她也很可怜。可怜得象我自己飘浮如稻草。
医生再次进来的时候,那双美丽的凤眼透着黑明灵气的光亮注视着我,一双不容人置疑的善意,让我明白是我过于激动了。她重新翻开我的眼皮看看,纤纤的手握着我冰凉的手腕,一来如月的光亮写着医道的崇高,我知道这无言的心声胜过有声的嘱咐。
我的情绪降落到如霜冰冻的程度,没有任何能够回升着阳光的灿烂。我昏昏沉沉地睁着眼望着屋顶,窗外及窗外走动的人,心境竟是一种莫名的烦燥和不安。医生匆匆的脚步,绊着与死神争夺生命的较量。那病人家属慌乱而沉重的脚步,弹起的灰尘蒙敝不了亲情的担忧。
我无聊极了,看着、想着,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无法更改的错。我的头又痛疼起来,口中浓厚的苦味退不去药的折磨。身子软绵绵的,听着人的说话声,走路的脚步声,我的头膨胀着人影重叠,声音刺耳。怎么听,好象有人在哭,哭声尖锐而撕人心肺。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朝门口望去,走廊里人流堵在门口,出了什么事,我的直觉扑捉着风影的哨声。
儿子从外面进来,他的目光迟凝着我所能问起的事的答案。儿子吞吞吐吐含糊不清说了句什么,那尖锐的哭声已远去。儿子才说:“有一个出车祸的人死了。”“啊!”我的心一缩,反弹着对死亡的敏感。我哆嗦着拉起被子蒙着自己的头,仿佛那死亡的阴魂就在眼前。
太阳很毒辣,毒辣得我浑身不自在。更毒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指着我骂,骂得很难听。好象是个女人,只有女人才骂得那么得体到位。我想还口,但我怎么也张不开嘴。我想争辩,那女人不留给我一点解释的机会。我拼命地哭,竭力地挣扎,双手挥舞在头顶为自己叫屈。
我被人推醒,才知道自己做了恶梦,梦中那女人酷似二嫂,睁开眼才发现大姐和妹妹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坐在我身边眼镜红红的。我把梦中的情景说于他们听,大姐和妹妹默不作声,因为日有所思,梦有所想。只有儿子安慰着我说:“别想多了,梦是不存在的,是幻觉。”“是幻觉”,我突然明白,幻觉出自于我神经不曾关闭的天意,所能遗漏的记忆。我努力搜索着,儿子朝大姐小声嘀咕了什么。就和妹妹一同走了出去,全然没有征求我意见的意思。
不太大的功夫,不见儿子和妹妹转来,只见医生手捏着白纸黑字的处方递给我,开的叫什么镇定剂的药物。我特别注意着那落款医师的名字—肖羚。怎么是这个羚,而不是“王”字旁的“玲”或“琳”。这个“羚”是草原上珍贵如鹿样温顺的羚羊,太接近我思维的欣赏。肖医生站在门口和我大姐说着什么就走了。大姐转过身恨得咬牙切齿说:“捡回这条命已经很不容易了,别再犯傻了,别人不把你当回事,自己把自己当回事儿。我们姊们把你当亲人,知道吗?”妹妹进屋来更是义愤填膺地说:“回去后,什么事都不要干,也好好折腾他一回。”我知道她们话里的意识里套着太多的愤恨。
她们又走了,来看我的人来了就走。呆的时间不长,这与医嘱有关,怕我受到什么刺激会再次死去。
肖医生进来的时候,我在笑,她问:“笑什么?”我说:“你好美哟。”“是吗?”她看着我有些不自然,然后耸了一下窄窄的肩膀说:“你在夸我。”我的表情一下子庄严起来说:“我是认真的,如果你们医院评选优秀医生,我一定投你一票。”“为什么?”她显然感到吃惊,我仍一脸认真地说:“你的心比你的人更美。”她听后哈哈大笑起,笑得我莫名其妙,我问:“你不相信。”她仍笑着说:“你竟会夸人。”说罢她又解释着说:“我不是笑你,我是在自我解嘲。”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自我解嘲,但我感觉到她不是有意这么说,或许有什么隐情。
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门开着,从走廊里过往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向我投上注目光,那目光注释着我---一个不同寻常的病患者。因为这一点我将自己蒙上一层黑纱,包裹着神秘。最好的办法是不再理会,静静地睡去。
我蒙着头睡去,不知什么时被人的吵闹声惊醒,这本是平静的医院和这平静的夜,一个身材魁巍的人抱着一个老人走进病房,并把老人放在床上,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看着老人一动不动。身边的不知是老人的女儿,还是媳妇哭着喊着用手捶打着床。刹时,我明白了,我身上的血加速跳动着,浑身又开始哆嗦着,嘴呼啦着说不出话。病房里挤了很多人,还是那个肖医生在为老人做人工呼吸。丈夫站在那儿看着热闹,我则如惊弓之鸟地颤抖着跳下床,吃力地挪动着脚步设想逃避,不想人死亡的那幕留在我的记忆中。
丈夫跟在我身后问:“你上哪儿?”我没理他。我能去哪儿?黑夜的天茫茫一片,能容入我的只有护士或医生的办公室。我绕过灯的光亮在护士办公室门口驻了脚,里面几个人正说着什么,太喧嚣,也太投入,没有我能插足的地方。我转身走进医生办公室。我坐在长条椅上,感到屁股下冰凉,夏夜虽不是冷的时候,但我很冷。我穿的无袖高领的绿色布料点缀一些树叶的衬衣,穿在身上感觉不错。棉质的白色军裤,这样的搭配不是很协调,可我喜欢。我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在疯狂不止的时候,已用剪刀剪去了我的内衣,并用清水洗去我身上的毒液。所以我特意换上了这套衣服,但这两件衣服也是别人送给我的,我所能穿的衣物大部分都是别人送的。
肖医生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都不知道。她坐到办公桌前显得很疲劳地唉叹着,我才发现。她问:“你怎么在这儿?”我艰难地张了张嘴难以说清楚。她拿着笔想写什么,又突然放下说:“你在这多待会儿再过去。”我不是很明白她的话意,这份人情我还是感激的。
病房那边男人、女人的吵闹声和哭声冲击着这夜、这医院。这样的哭声已成为医院里不可少有的薄弱环节,救死扶伤是他们的职责,而生老病死他们却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哭声和吵闹声渐渐远去,医院里又恢复了平静。刚才那位老人同样是想不开寻了短见。这样的、我经历的和听到的,象一根针扎进我的心中,虽然夜象往常一样循环着时间悄然而去,但丈夫的鼾声早已均匀着进入梦乡,而我却笼罩在黑暗中感到又一种莫名的悲哀。
走廊里时不时地走动着一个怀抱婴儿的大嫂,她的目光曾与我相遇,却没有发出共同言语的勾通。她又朝我这儿探望时,我手里正拿着彭莎临走送给我的一幅漫画。她对我说:“阿姨,我要上学去了。你多保重,我将这幅我自己创意的画送给你。”我从彭莎手里接过画,可它不是画。它是少女一颗真挚的心。彭莎走后,我不曾留意这幅画,现在掂在手中,眼涩得沉重,无法看懂它真正的含义,当我眼睛朦胧睡去时,一个身影朝我走来,可恨我眼涩得睁不开。那幅画也从我手中滑落在地。
我醒来的时候,早晨的太阳映红了天。我忧睡未醒的惺忪着眼,寻找那种思想的安慰,却发现我床面前放着彭莎的那幅画,有山、有水、有鸟、有人,四面环山,小径通道,绿色群山,日光高照,这彭莎诗意雅兴。
宝宝嫂从外面推门进来。她对我说丈夫走了,因我还在沉睡,故他没有招呼我一声。然后宝宝嫂嘴贴在我耳根象说悄悄话那样,把一样东西塞在我怀里说:“这是护身符,我特意给你请来的,你不知道……。”宝宝嫂的话使我听得如坠云雾,非常玄乎,却不能接受她所呼出的二氧化碳,如她所说的,我是如何中了鬼怪之邪气等等。
宝宝嫂说我的灾难是在某一个不祥之日,遇到了一个同样是受于农药而身亡的鬼的纠缠,才导致我的事件的发生。她还说若不是家鬼和家神的庇护,也许……。“天啊,那天你是迷得没魂似的,叫人心疼啊!”宝宝嫂的话让我有了感动。同时也让我的心生一丝悲哀,一个与家族不入的人也家鬼也不肯收留。宝宝嫂说的那些事在我不省人事的时候,她去拜托了一个叫半仙的人指点迷津知道的。佛教上所指的阴人阳道的差异。
好多事情都是在变化中有了人始料不及的周折,在能不能接受人为一些破坏了并不能复原如初的感觉,那么我人性的理智去原谅和理解那一些叫我揪心的疼痛的事和人,恐怕很难。所以我的心很沉重,释不去背负的重荷。
送走宝宝嫂,我的目光与那怀抱婴儿的大嫂的目光不期而遇,她的脸色很平静,看得出她的心事很重。她再次避开了我的目光,顺着走廊一直往前走。
肖医生来了,我正气嘘喘喘地躺在床上,用被子裹紧身子,很冷,头也很晕,而且头也疼痛不止。肖医生问:“是不是很不舒服。”“我心里难受。”我气若游丝地说。她手伸进白大掛里又问:“家里没来人?”我摇摆头说:“儿子上学去了。”“怎么能这样呢?”肖医生边往外走边自言自语。
生命的光亮,一会儿沿着河岸的弯曲,伸长而闪烁,一会儿在黑暗中徘徊而缩小。我看不清所有,病房里冷冷清清只有我一个人。我用手捶打着自己有想哭又不能哭的感觉。
门吱地一声被推开,进来一个看上去挺精明,也很随和的女人。她问:“需不需我帮你什么?”我摇摇头,并示意她坐下。她开始环视我和这个病房。直至肖医生进来,她才放弃了环视的目光。肖医生递给我一个划了价的单子说:“你家里人来了,把这钱给补上,药给你开了。”肖医生的目光仍然很柔和,我想不出天使跟她有什么区别。天使的翅膀与她两只纤弱的手有着怎样的力量。我看着肖医生的背影消失在我的眼眸里。当她回过头冲我微微笑意时,我才发现自己失态了。她朝那女人招呼道:“她有事,请你喊一声我。”那女人活跃的象芭芘娃娃们那样可爱的点点头并语无伦次地说:“行行行,可以,可以。”我很感到,喊她大姐。
我在打量她里,她也在打量着我,我俩相互笑笑。我觉得我与她有着观点不同的认识,我在思量着她的人品,肯定善良的,她却在区分着我与病的身份,这是略有所见。她没话找话地说:“早上拎书包去的那个是你儿子?”我抿嘴笑笑算是回答,她又说:“他长得多象我的老二。”我也笑这么巧。我也问:“你俩儿子?”她爽朗地一笑,不知是感到自豪,还是算回答我。她的两只手不停地板着手指象念佛珠似历数着他的老大和老大媳妇,还有在这出生的孙子。当她一提到出生的孙子,我的心如凉水冲洗了一遍似的紧紧一缩又发抖起来,身上起着无数小米状的鸡皮疙瘩,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我冰凉的手触摸到脸上的泪同样冰凉。
她见我如此不堪重负的沉寂,她用她年长的成熟的女人与女人的遭遇同样诉说于我。本性和才智的聪明,最后胜利的是女人的心计。我有些害怕,不知道她的男人是否屈服于她。说到最后她对我说:“想开点,其实你老公也挺后悔的。”“是吗?”我问。第一次听人说这些,而且特别想知道他后悔的具体因素。她说:“在抢救你的时候,他抱着头蹲在门口嚎啕大哭。”我半信半疑。她却有板有眼说得有根有据,她还说宝玉嫂气得给了丈夫两耳光,打得他跌跌撞撞默不作声。
对于她所说的我未知的一些事,听后我有种报复的快感。但很快我的感应的角度在变位时,我哭了。哭得是两人争斗必有一伤,甚至搭进了生命,最终是两败俱伤。
点滴的吊针打上了,我不知道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也不知是什么时间。怎么感觉自己心慌闷得想要窒息。头昏着天旋着如在云雾里飘着,整个屋子旋转着固定不住四方轮廓。我这是怎么啦?我吃力地睁开眼勉强拿眼扫射着那白色的药物一轮轮荡漾着,令我张开嘴怎么也合不上,白色的药液怎么成了红色的呢?我的呼吸顿时极为紧张无法制止平静。我潜在的意识明白将要发生什么,拼命地呼喊着,可发出的喊声只有自己听到。只有另行转机的用脚踢着床帮,无人回应。门关着是屋子将要发生可怕的又一次灾难。终于一道亮光闪过就象银河的星星坠落那样,宇宙成了黑暗。
我耳边好象有什么声音在动,是风声?是人拂动什么发出的声音?是如草丛里被风惊飞的鸟?是山坡上小鹿与玉免起步飞跑的响声?那个幽灵般的黑点虚飘着时隐时现,在我的世界里。我到底在哪儿?渐渐那猜测的响声清晰而放大些。
我手指好痛啊!有人在说我什么:“哦,醒啦!终于醒了。”欢呼的喜悦有着胜利者的骄傲。有人则叹息说:“真是个大命人啊!”更有撇着哭腔泣咽着悲痛地说:“要不是我进来看看,也许……”这是个女人的声音,是精明的大姐。
我终于睁于了眼,白色的屋子挤了一些人,我的手臂上扎了针,那白色的药液又开始了嘀哒声,我血液再次起着独道的作用。我的身体开始游动着生命的活力,我感到身子下又湿了一大片,我又开始冷了。
一整天了,没有人来看我。我陷入到可怕的孤独中,象一个可怜的流浪儿,又是一个虚无灵魂的稻草人。一阵心与心的对话后,我独自又在疲倦中睡去,又醒来,我是被人推醒的。怀抱婴儿的大嫂站在我面前,重新放好彭莎送给我的那幅画,我不曾记得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的。那画上的景色和寓意确实打动了我,给了我生命的希望,可是现在我完全失望了,生命一次又一次失而得复,我觉得没意义。
大嫂站在我面前没有说话,眼睛在望着屋顶。从她那憨厚和苍老的面容上看,她不是轻易说话的人,沉着稳重的性格内向。她没有介绍是在侍候媳妇和孙子,是我能看到的。我没有彼此的客套什么,她仍拿她的眼望着别的地方。她说:“人吧!都是定在日子里熬出来的,好也是过,赖也是过,好死不如赖活着。日子不好过总是磨难。如果说你过的好,你不会有今天这个结果。女人么,总是希望有人抬举,有人遮风挡雨。男人吧,总有男人的气概。人总没有一个人的日子是顺当的,日子是自己走出来的。”大嫂的一番话让我听得目瞪口呆,如坐在云雾里看到一丝光亮。
我感到身子下湿漉漉的,一团粘糊的东西从腿下流出,我感到了心慌,但那汩汩流出的东西我知道是什么,月经的周期按说不该是这个时间来。大嫂替我喊来了肖医生。肖医生掀开被子,大惊失色,问题出现了严重性,大嫂因儿媳在喊她,她向我道了别说:“待会儿我来看你。”抱着啼哭的婴儿去了。肖医生匆匆地走出去,好象去集合医生会诊。
我为什么会这样,几经的折腾真还不如当时医治无效。我非常感激肖医生和所有救过我的人,可我现在真的不想再受这份折磨了。至于生与死,情与理是怎样的一个概念,我搞不清。但我非常清醒,没有死亡时巅覆的迷乱。
门外有了咚咚的脚步声,脚步有力显得沉重,我的心砰然一动跳动着,死灰复燃的感觉,就象灵魂抛开肉体时的那种感觉。
丈夫进来,头上缠着白色的纱布,纱布上残留着鲜红的血迹,这分明是他出了事,或是耕地?或是骑摩托,或是酒后……。
我身子下面的东西仍在流。我已不敢动地躺在床上的血泊中,肖医生的脚步开始在走廊和病房里穿梭。宝宝嫂端着半碗稀得照出人影的面水汤站在我面前,这是我入院来开戒吃饭的开始。
丈夫被医生喊去又回来,他的目光里我看不清是什么。头上的沙布和血迹在我眼中放大而放大。象一个白色的电影银幕奔驰着千军万马血风腥雨的画面让我刻骨铭心。我脆弱的心如此不堪一击。我的头在变大,身子在虚飘,白色无边无际的浪向我袭来。
突然,我失去理性的大哭起来,嚎啕着生与死以来无法抛开的悲痛,象哭丧那样的悲伤。我的眼中再次出现许多人的头和脸,他们在我面前挥动,象花圈中的那个“奠”字。
我忽然想起了家中的母亲,白发亲亲的娘。我无力的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妈,妈……”。我多么需要母亲的安抚和和母亲聆声的教诲,母亲的呼唤,因为娘喊一声儿听千里。
 
通联:襄樊市襄阳区龙王镇柏营村一组
邮编:441129       联系电话:13886209320
 
 
 
标题: 大姐我支持您!
评论人: 朱华杰 发表时间: 2007/7/28 18:13:14
内容: 大姐我支持您!
标题: 可见可贵
评论人: 饶龙武 发表时间: 2007/7/24 12:00:01
内容:    能说你这样的话,可见先觉兄的坦诚与可贵了。
    共2条  每页显示5条  第1页  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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