岘首山断想
曹远超
一
在万木凋零的冬日清晨,我独自漫步来到岘首山下。晨雾迷蒙,岘首山如同一座无岭无脊的山峁,孤然兀立在冬天瑟瑟的风寒中。
落霜如雪,我轻踏草径沿着岘首山后坡的岘山垭攀缘而上,路边枯蒿夹道,乱草横生,时而茫然无路,时而小径曲伸。踽踽独行在落满枯叶、时有时无的羊肠小径上,越往上走,则坡道越缓,而荒草杂树越密。渐至山顶,再欲上走,前面已然无路,只见眼前野构丛生,枯茅遍地,四周的乱坟荒冢在野蒿枯草中茕茕孑立。
眼前的岘首山一片荒凉。
这就是孟浩然诗中的岘首山吗?这就是欧阳修笔下的岘首山吗?我可是读着孟浩然“江山留胜迹”的诗句慕名而来的,我可是读着欧阳修“山故有亭,世传以为叔子之所游止也”登临而上的。然而,诗人笔下的堕泪碑呢?文人笔下的岘山亭呢?仰望茫茫苍穹,我禁不住大声叩问。
天地苍茫无垠,寂寂无人顾我。唯有啸啸晨风刮过枯草寒枝,如嘶如咽。
二
扒开层层落光了叶子的野构树的密密的枝条,我艰难地踩着厚厚的落叶攀上山顶。四周丛生的密密层层的枝条阻挡了我的视线,除了几只停在树枝上呆立不动的啁啾寒雀之外,我几乎什么都看不到。突然脚下一滑,我赶紧用手紧抓住旁边的树枝往刚才的地方看去,这可把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只见一口一丈多深的笔陡笔陡的深井被放置的枯枝枯叶掩盖着,我若是掉进去,几天若无人来,只怕性命堪忧。是谁会在这岘首山的山顶上挖下这样一口深井呢?而且还在上面做了伪装?思前想后,料定这必是猎人挖的陷井无疑。
于是,我不能不悲哀。
岘首山名扬千古,无数的文人贤士为之题诗作赋。岘首山与繁华的都市近在咫尺,却为何变得人迹罕至,鸟兽不遁,成了猎人挖陷井的狩猎场了呢?那些天天把襄樊要文化立市、要旅游强市挂在嘴上的专家学者们,他们除了开开会议,写写文章之外,真不知道他们真正为襄樊的旅游文化建设在做什么?
三
沿岘首山的山顶往东,地势平坦,蒿草密布。往北则山势陡峭,绝壁如崖。我趟过密密的蒿草来到山顶的东北沿上,顿觉视野开阔。山下田畴交错,阡陌纵横,一湾一湾屋舍俨然的村庄星落棋布,一片一片落光叶子的萧木迷蒙如烟。再往远处,迤迤逦逦的千里汉江白水茫茫,如练如带。一轮初升的旭日从绛红色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红艳似火,金光万道。驻足南望,群山叠翠,峰峦绵延。
站在岘首山的山顶上,感受着自然的雄奇和博大,我的心仿佛与群山、与江河、与原野、与大地融铸在一起,以至于冷风瑟瑟而浑然不知。
岘首山本自无奇,然而却名扬千古,是以山不在高,因人而名。欧阳修说:“岘山临汉上,望之隐然,盖诸山之小者;而其名特著于荆州者,岂非以其人哉?”他的意思是说,岘山在群山之中,小得几乎看不到,然而它却能在荆州特别闻名,怎么能不是因为人呢?
岘首山是因羊祜(字叔子)而名扬海内的。羊祜镇襄阳,德冠天下,死后襄人为其在岘山立碑,看见石碑的人们无不流涕落泪,此碑因名堕泪碑。虽说当年的石碑早已荡然不存,可如今,羊祜在襄樊依旧妇孺皆知。
是啊,人无可以不朽,石无可以不枯。然而,人之所思所行,人之精神气慨,却可以如同眼前这秀丽山川,灿然不灭,世世代代感召后人。
四
堕泪碑没有了,岘山亭没有了。趟着枯败的蒿草,独自走在岘首山的山顶上,我不由得有些黯然失落。
其实又有什么好失落的呢?
我来到岘首山,本来就只为追寻先贤的足迹,感受他们的心声。现在,我不是已经来到他们曾经来过的地方了吗?站在无数先贤曾经心生感慨的岘首山山巅之上,让不羁的心越过浩浩渺渺的时空跟他们进行无声的对话和交流,我的心已然变得宁静而平复。
岘首山作为一座文化名山,它承载着襄樊千百年的文化遗存,它同样也承载了襄樊千百年的荣辱兴衰。真愿有越来越多的襄樊人能到这里来了解发生在我们身边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真愿岘首山有朝一日终能开发建设成一座景色怡人的旅游文化名山。
心之所向,神之所往。岘首山胜迹不再,我辈登临依然。我如此,君何如?
(作于2006年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