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集
【长安太极殿】
李隆基高坐在金銮宝座上,韩休、萧嵩几个宰相跪在前排,张九龄、裴耀卿、李林甫几个大臣跪在他们后面,再后面就是韩朝宗等一大群大臣一起伏地候旨。
高力士手捧诏书,朗声说道:宣诏。为变革旧章,检察非法,自今分天 下为十五道,各置采访使,两畿以中丞领之,余皆择贤刺史领之。非官有迁免,则使无废更。钦此!
群臣跪地齐声说道:吾皇圣明!
高力士:宣旨。擢荆州长史韩朝宗为山南东道采访使兼襄州刺史,钦此!
韩朝宗跪地谢道:谢主隆恩!
李隆基语气威严地说道:众爱卿平身!
众臣纷纷从地上爬起来。
李隆基俯视群臣,他把目光落到站在靠后位置的韩朝宗朗声说道:韩朝宗——
韩朝宗连忙出班上前,跪在地上,伏地朗声说道:臣在!
李隆基一脸威严地说道:山南东道十八州,位居天下腰膂之地,地广民众。襄州位居中原,民风淳朴,你的父亲韩公韩思复曾经两任襄州刺史,治行名扬天下。现在,朕决定委任你为山南东道采访使兼襄州刺史,朕交给你的这副担子可是不轻啦!
韩朝宗伏地说道:圣上对微臣如此信重,臣唯有躬身尽职,以报陛下圣恩。
【路途】
韩朝宗带着两名侍从,坐着马车,离开长安,往襄州而去。
【襄州州府】
襄州众官员在州府大门外迎接韩朝宗赴任。
襄州长史:州府众官员恭迎韩大人莅临州府就任!
韩朝宗:长史大人,以后州府诸事从简,不要把迎来送往之事搞得这么排场,所以,我们今天不搞什么仪式。
襄州长史:是,韩大人!
韩朝宗朗声说道:走吧,众官员各自回州府里去吧!
韩朝宗扭头望着长史继续说道:走吧,我们一起边走边说。
韩朝宗说完,迈开脚步走进州府大门,沿着里面的青石甬道,向前走去,襄州长史紧紧地跟在他旁边。众官员则是跟在他们后面往前走去。
韩朝宗:长史大人,我早听说,这宜城是襄州的产粮大县,我决定三天后自宜城开始,往各地巡视一回,具体事宜,由你负责安排。
长史:是,韩大人!
【临汉门码头】
三日后,襄州长史带着州府众官员将韩朝宗送到汉江边上的临汉门码头,韩朝宗只带了四名随从,登上一艘官船前往宜城而去。
【宜城】
(字幕提示:宜城)
初冬十月,韩朝宗站在船头,了望沿江两岸的村落、田畴。
随从:韩大人,现在是初冬十月,江上风寒,你还是到船舱里面暖和暖和去吧!
韩朝宗:我这次出来巡视,就是要到各地都走走看看的,你们回船舱里去吧!
随从:韩大人不进船舱,那我们也不进去。
船在江上继续前行,约莫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韩朝宗和众随从看见前面的汉江边上聚集了好多来来往往打水的人。
韩朝宗感到有些奇怪,他扭头向跟在他身后的随从说:这两天没听说襄州境内最近发生过旱情,他们那么多人聚在江边打水干什么呢?
随从:江边是聚集了好多担桶的,他们好象是在江边打水。
韩朝宗半是不解地回头对船工说道:船家,你们把船在那众人聚集打水的地方,就近靠岸,我要去看看他们那么多人打水是干什么用。
江船缓缓地向江边人群聚集的地方划去。不待船在江边停稳,韩朝宗便纵身一个箭步跳到岸上。
不远处,一个皓发银首的老者躬曲着腰身正从江边吃力地挽起一桶水,韩朝宗急忙走过去高声问道:老哥哥,你们这么多人来江边打水,是为抗旱么?
老伯看也不看韩朝宗一眼,他只顾往自己肩上担起水挑,头也不回地说:前天还下过一场透墒雨,抗什么旱啦?我们每日从城里来汉江打水,皆为吃水用度。
韩朝宗连忙走上前去,一边接过老伯的水担挑在自己肩上,一边笑容可掬地说:老哥哥,我的腿脚比你灵便些,就让我帮你担一程。
跟在韩朝宗身后的几个侍从见位高权显的采访使大人尚且如此,他们也连忙接过几个老人的水担挑到肩上。
韩朝宗一边往前担水,一边问道:老哥哥,难道城里就没有一口水井吗?
银发老伯一听,不禁哈哈笑了起来:客官肯定是第一次来宜城吧!宜城乃是南楚故都,春秋时,楚昭王在将国都从这里迁走之前,着人在城中挖下一口深水大井,此井因名昭王井。近千年来,城里几条街的人都是靠这口井来取水饮食的。只是这半个多月来,这口井里的水饮不得了。
韩朝宗:这倒为何?
韩朝宗迷惑不解。
几个老伯争相说道:客官有所不知,最近一个多月,城里竟然一连死去数十人,有个游方道士在城中转了一圈,最后来到昭王井前,说有一百年冤鬼附井,汲井水饮用者,便会冤鬼附身,几日即亡。城里的百姓们闻听此事,便再不敢汲用井水,吃水用度就只好到这城外的汉江取用。
韩朝宗:哦,几位老哥哥可否带我到昭王井上去看看。
几个老伯:好,我们几个一起带你到井上去看看。
韩朝宗为官多年,自不信鬼邪之说。他带着随从和几个老伯一起来到井上,只见这口千年古井碧水澄澈,清洌如泉。
韩朝宗望着井水,皱眉说道:如此井水,怎会饮之即亡?
这时,有几只半大的雏鸡在井边啄食,韩朝宗便假装疏忽将一只水桶推入井中。
韩朝宗:哎呀,看我不小心,竟把水桶掉到井里去了。
韩朝宗一边说话,一边故作惊慌地从井中拎起半桶水倒在地上,在井边积起一滩水洼。几只干渴的雏鸡见井边有水,便争相跑过来啄饮,然后又欢叫着四散开去。望着眼前这几只啄食的半大的雏鸡,韩朝宗面色沉静地点了点头。
韩朝宗站起身来,望着银发老伯问道:老哥哥,这冤鬼附井之事,县府衙门可有说法?
银发老伯一脸无奈地说道:县衙门有骡马自汉江驮水,用度无虞。百姓劳顿之事,他们怎会过问?
韩朝宗一听,不由怒发冲冠。他厉声说道:百姓劳顿之事,居官者怎能不予过问?走,我们到县府衙门找他们去。
不等韩朝宗说完,便有老伯插话说道:客官有所不知。听说新任刺史大人今日巡视宜城,今天一大早,县府衙门的大小官员都到宜城襄阳交界的车马官道上列队迎候新任刺史大人去了。
听这位老伯说完,韩朝宗又是一怔。
【宜城和襄阳交界的车马官道】
宜城知县带着几十个官员、乡绅在宜城襄阳交界的车马官道上迎接新任刺史大人,眼看已近午时,也没见到刺史大人的护卫马队和华盖马车,宜城县令一脸焦急。
这时,一人骑着快马疾驰而来。
来人翻身下马,来到宜城县令面前说道:报,县令大人,新任刺史韩大人已在县府公衙等候多时。
宜城县令:啊——韩大人已经到县衙去了,快,大家速速快回县府参见韩大人。
宜城县令说完,带领众人急匆匆乱纷纷地不由分说直往县衙绝尘而归。
【宜城县衙】
韩朝宗端坐在县衙公府大堂上静等着宜城县令和众人鱼贯而回。
宜城县令抬头看时,只见韩朝宗衣着简朴,腰挎佩剑,身材伟岸,目光如炬。他慌忙拱手上前说道:不知韩大使自水路而来,下官有失远迎。
不等县令说完,韩朝宗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尔等倾巢而出,仅为迎接一人,倘或县里有事,尔等如何处置?有道是“民为本,官为轻”,尔等可知这擅离职守,有违大唐律条?此其一也。
说完这些,韩朝宗把目光重重地落到宜城知县身上,继续说道:知县大人,我再问你,今城里百姓听信流惑之言,纷纷自汉江汲水,往返劳顿已半月有余,你可知晓?你等身居官位,却也信惑流言。百姓疾苦,尔等熟视无睹,居官不察,该当何罪?
韩朝宗从椅子上站起来,用目光把所有的人都扫视了一遍。
宜城知县见眼前这位朝廷三品大员声色俱厉,义正词严,早已吓得两股颤颤,他“扑嗵”一声跪到地上,流涕说道:韩大使所言,实让下官如雷贯耳,无地自容,愧悔不已。大人若要治罪,我为一县之长,请大人仅治我一人之罪,免得他们为我受之牵连。
不等县令说完,众人哗啦啦在县令身后跪倒了一大片,纷纷替知县请罪。
韩朝宗见宜城县令不是个贪功诿过的奸官,心里的气已消了大半。他手握剑柄,来回踱步良久,慨然说道:“官为本,民为轻”,此官场多年积弊,尔等起来。
韩朝宗重又把目光投向宜城知县说道:知县大人,城里百姓汲水往返劳顿之事,你打算如何解决?
见韩朝宗怒气已消,县令忙不迭地说道:我这就着人发布告示,凡城里百姓一律食用井水,并让县尉带人把守出城路口,凡有出城汲水者,一律没收木桶水具。
韩朝宗:不可——
韩朝宗打断了县令的说话,接着说道:百姓乃我等衣食父母,我等岂可对百姓用强?此为官者务须切记。今百姓出城汲水,皆受时疫暴病惊吓,听信流言所致。有道是解铃还需系铃人。
韩朝宗稍做思忖,继续说道:你即刻发布告示,就说我韩朝宗后天要在昭王井前设坛,亲自为城里百姓请神驱邪。明日城里男女老幼所有人等都要洒扫庭院,清除污秽,并在水污沟渍之处投撒石灰,灭蚊蚋,除鼠患,以表我宜城百姓对神灵的尊奉虔诚。
宜城县令:是,韩大人!
【宜城大街上】
第二天,宜城县令丝毫不敢怠慢,第二日一早他便带领城内大小官员上街,把个不大的县城清扫了一遍又一遍。
第三天,韩朝宗请来道士在昭王井前摆下祈坛。新任刺史大人要在昭王井前祈神降魔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于是,来自四乡八里的人们一大早便在昭王井前挤得个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在道士一番作法请神之后,韩朝宗健步来到供奉神灵的牌位前,他秉烛焚香,一脸虔诚,朗朗说道:山南采访使、襄州刺史韩朝宗在此奉谕神灵,伏望上苍以天下苍生为念,助我韩朝宗为宜城百姓翦除邪魔,祈降福祉。
说完,韩朝宗仗剑而起,往井中连刺数下。
作法道士将事先准备的几滴鸡血悄悄滴入井中,他大声喊道:大家快来看啦!韩大使已经把附井的冤鬼刺死了。
站在四围的人群哄地一下挤了上来,人们看着水中渐渐弥散的几缕血丝将信将疑。韩朝宗汲起井水,舀起半瓢,望着众人说道:今冤鬼已死,这清澈的井水就由我韩朝宗先来尝尝。
韩朝宗说完,仰脖咕咚咚一饮而尽,井水清甜爽洌,甘如琼汁。见韩朝宗带了头,宜城县令连忙端起水瓢说道:韩大使已经为我们把冤鬼给刺死了,我们喝呀,喝呀!
宜城县令端起水瓢,开怀畅饮。
众人纷纷跟随说道:喝,喝!
挤在古井四周的人们纷纷端起水瓢,乐哈哈地喝起水来。
【襄阳城】
韩朝宗带着随从自城南回到襄阳。
【长安】
李隆基坐在御书房内审阅卷宗,内侍来到书房门外说道:报,中书侍郎张九龄候在宫外求见。
李隆基合上宗卷,一脸倦怠地说道:传他进来。
内侍:是,皇上!
内侍转身而去。
张九龄急匆匆来到御书房内,跪地说道:臣张九龄叩见陛下!
李隆基:爱卿平身。
张九龄满面泪痕地从地上站起来,李隆基一脸诧异地望着张九龄问道:子寿哇,到底是啥过不去的事儿,让你伤心成了这样?
张九龄半是哽咽地望着李隆基颔首说道:回陛下,臣的母亲在家乡韶州曲江病逝了,故此奏请陛下,恳求陛下允许臣回曲江为母亲守孝终丧。
李隆基一脸难过地望着张九龄说:啊,原来是爱卿的母亲病逝了。
李隆基默默地点着头,沉思许久,方才说道:百行孝为先,爱卿恪守孝道,朕自当应允。子寿哇!那你打算回曲江多长时间?
张九龄:臣自幼体弱,是母亲背着臣四处求医,才让臣得以能有今日受陛下宠荣。今臣母已去,臣奏请辞去中书侍郎之职,回乡为母亲守孝三年。
听张九龄说完,李隆基眉头微微一皱,然后说道:子寿哇,今天看到你,又让我想起恩师张说临终之前对我说过的话,他说你和王维重德望,轻权位,要我对你们多加重用。所以,我不能答应你辞官回曲江守孝三年。我现在就擢升你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所以,你往曲江为你母亲办完丧事,便速回京师居职。
张九龄连忙跪下说道:陛下,臣母自幼待臣恩重,臣跪请陛下允许臣回乡为臣母终丧守孝三年。
李隆基连忙起身,一边把张九龄扶起来,一边说道:子寿哇,有道是家从于国,现在是国家需要你,我这里也离不开你呀!你还是回曲江为你母亲办完丧事之后,速返京师居职。
张九龄涕泣说道:是,陛下!
张九龄坐着马车离开长安,往韶州曲江而回,王维站在长安城外,向张九龄挥手送行。
【襄州州府东斋】
一轮冬日暖阳,暖暖地照在州府东斋园内的楼廊亭榭之间。
虽然已是十月之末,但是东斋园内还是松青柏翠,林荫葱茏。孟浩然跟着许多襄阳的文士名流,齐聚在州府东斋水榭之畔的林荫下,那里已经摆好了几桌酒宴。孟浩然和众人都静静地候在酒宴之旁,等待着山南东道采访使兼襄州刺史韩朝宗前来接见。
韩朝宗在众人簇拥之下,从东斋藏心阁那边向这边走了过来,坐在酒宴之旁的人们一阵骚动,人们都纷纷站起身来,伸长脖子向那边张望过去。
年过五十的韩朝宗身材魁梧,穿着紫衣蟒袍,在几个州府官员的簇拥之下,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在众人面前站定。
站在韩朝宗旁边的襄州长史望着众人说道:各位襄阳名士,山南东道采访使兼襄州刺史韩朝宗韩大人今天前来宴请各位,我们大家现在一起欢迎韩大人前来莅临讲话!
襄州长史的话刚一说完,人群之中立刻便响起了一阵哗哗的鼓掌声。
韩朝宗面色红润,神采奕奕,他大步上前,来到众人面前开口说道:各位襄阳名士,我就是山南东道采访使兼襄州刺史韩朝宗,今日有幸请得各位文人学士来东斋聚宴,我韩朝宗十分高兴。襄阳自古人杰地灵,精英之士层出不穷。韩朝宗此来襄州,为襄州万姓秉理政务,日后诚望能够得到各位的鼎力相助。长话短说,我现在就请大家都入宴吧!
韩朝宗说完,众人便各自落座。韩朝宗作为品级最高的官员,自然被州府知事安排到酒宴上席的上首。
孟浩然虽然也算襄阳名士,但他毕竟无权无势,不过只是一个僻居乡野的文人,所以很自然地被安排到了下席。
众人坐定之后,韩朝宗端起酒杯站起来朗声说道:今日聚宴,朝宗聊备薄酒,请大家共饮!
韩朝宗一语说完,众人便纷纷都站起身来,他们和韩朝宗一起,举杯而尽。
一杯饮过,众人都刚刚在座位上落座下来,就见韩朝宗斟酒离席,径直向下席这边走了过来。
几个州府官员不明就里,他们纷纷端着酒杯跟在韩朝宗的身后,向下席这边走了过来。一时之间,人们的目光纷纷向下席这边投了过来。
韩朝宗:孟学士!
众人正在迟疑之时,韩朝宗径直走到孟浩然身边向他说道:早在十几年前我在长安时,就听家父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于你,今日有幸得见,我且敬你一杯。
孟浩然没想到一个朝廷三品大员,竟然会来找到自己这个乡野儒士面前亲自为自己敬酒,他正自惊异,却见韩朝宗已经率先举杯而尽,孟浩然连忙站了起来,他心怀感激地说道:浩然不过一介邑人,能得韩大使如此礼遇,实在让浩然受宠若惊。
孟浩然说完,也连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韩朝宗:孟学士文惊四海,才倾荆襄,我韩朝宗虽无伯乐之识,但却也爱举贤任能。来来来,孟学士请到这边来坐。
韩朝宗一边说着,一边把孟浩然请到上席,让他在自己身边入座。
韩朝宗此举,却让孟浩然一时竟然成了满座的焦点。一时之间,无论是州县的大小官员,还是襄阳城内的绅士名流,人们纷纷在为韩朝宗举杯敬酒之后,又把敬酒的焦点转向了坐在韩朝宗旁边的孟浩然。
孟浩然也举起酒杯,对韩朝宗说道:浩然一介乡儒,能得韩大使如此垂青,不胜感激。喝!
孟浩然说完,端起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一杯清酒落肚之后,孟浩然端起酒杯对坐在旁边的岳上人说道:岳上人佛法高深,为襄州祭天祈雨,我代表襄州万姓,敬大师一杯。
见浩然向自己敬酒,岳上人自不推辞,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知不觉,已是酒过三巡。
韩朝宗向孟浩然低声问道:孟学士僻居乡里,不知日后有何打算?
孟浩然望着一脸随和的韩朝宗,十分坦然地说道:昔日令父在襄阳时,乃为浩然恩公。故此在韩大使面前,浩然无须讳言。开元十六年,韩大使在荆州做长史时,浩然入京师应进士不第,落魄还乡,想必韩大使悉已知晓。随后几年云游吴越,也为游赏江南胜景,也为排解心中愁闷。自吴越归来之后,随着年事渐长,我却也把这世间之事,都看得淡了。
韩朝宗望着浩然点头说道:是啊,一个人经历得越多,感受得就越多。感受得多了,就会把很多的事情都看得淡了。不过,浩然,你的诗文韵律,遇思入咏,不抱奇抉异,涵涵然有干霄之兴。如果让你就此蜗居乡里,岂不是要让后世之人,言我韩朝宗有眼无珠,不知道选贤荐能吗?
孟浩然:浩然乡邑之人,韩大使如此之言,却倒是言重了。
孟浩然望着坐在旁边的韩朝宗,一脸谦逊。
听孟浩然说完,坐在他旁边的岳上人插话说道:浩然乃是我襄阳风华才子,韩大使面前也不必过作谦逊。今韩大使邀我等入宴,众皆莫不荣尚,孟学士何不在此赋诗一首,以助韩大人酒宴之兴?
岳上人一经提议,在座的众人莫不击节赞和。孟浩然略带醉意,在酒宴之上,赋诗一首:(字幕加孟浩然画外音)
韩大使东斋会岳上人诸学士
郡守虚陈榻,林间召楚材。山川祈雨毕,云物喜晴开。
抗礼尊缝掖,临流揖渡杯。徒攀朱仲李,谁荐和羹梅。
翰墨缘情制,高深以意裁。沧州趣不远,何必问蓬莱?
听孟浩然吟罢,韩朝宗望着浩然说道:沧州趣不远,何必问蓬莱?好诗,好诗!这诗文虽好,只是诗中立意,似无奋进之心,却有颓废之味。浩然,这里人多,非为你我言事之地,待到酒宴过后,我在藏心阁的书房里等你,我想好好地和你谈一谈。
韩朝宗说完,又往他处喝酒应酬去了。
【州府东斋书房】
吃完午宴之后,韩朝宗就回到了藏心阁的书房内,孟浩然则是带着几个襄阳学士在州府东斋的园池亭廊内游赏一时,待到酒意散尽之后,方才来到韩朝宗等候的东斋藏心阁的书房内。侍僮见孟浩然前来,忙为他沏上一杯茶水。
孟浩然与韩朝宗对面落座之后,韩朝宗望着浩然说道:浩然,你我虽然年龄相近,但是我却比你居长。昔日家父尚在时,他十分看重于你,他说你有满腹才华,但却时运不济,为你深感痛惜。我来襄阳之后,便让人打听于你,方得知你现在吴越归来,蜗居乡园。浩然,若是真的让你这样才华卓绝的才子,就此寂老乡园,实在是让人觉得痛惜。我看你辞赋绝华,精通韵律,如果我举荐你入朝为宫廷清整音律,赋曲填词,日后一定能够咏吟出流芳万古的穆如之颂。浩然,我若意欲入京举荐于你,却不知你可是愿去?
听韩朝宗说完,孟浩然摇头说道:韩大使不必举荐。当今皇上乃是个武断跋扈之人,四年之前,我曾被他逐令还乡,受辱京城。浩然虽为一凡夫俗子,却也不甘在皇上的九五至尊面前无端受辱。况且浩然早就已经自甘清平居世矣。
不等孟浩然说完,韩朝宗便接话说道:浩然之言差矣。你四年之前在王维住的内教坊偶遇皇上一事,我早就听说过了。皇上是个心直口快的秉直大度之人,四年前的事情皇上或许早就忘了。这几年来,皇上对我颇为信重,我向皇上举荐的崔宗之、严武皆受朝廷重用。浩然,到时候你只管随我去,不必再对过去的事情有所顾虑。
孟浩然见韩朝宗一个朝廷三品大员,竟在自己一个乡邑之人面前说得如此言语切切,自是不好薄了他的面子,于是只好说道:韩大使既有如此美意,浩然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听孟浩然就此答应下来,韩朝宗一脸喜悦地说道:浩然能够答应随我西去长安,实乃襄阳之幸,宫廷之幸也!
孟浩然正欲开口言谢,却见韩朝宗抬起头来,轻声叹道:开元十八年,我任荆州长史时,尚有祖籍陇西成纪的诗赋才子李白曾上书于我,欲让我向朝廷举荐于他,只可惜那时我的官职太小,人微言轻,举荐之事未能成行。现在我被皇上信重,官封三品,我若是能自襄阳向朝廷荐得良才,也算补得昔日之憾。
孟浩然一听,连忙问道:韩大使所言的李白,可是祖籍陇西,生于碎叶,后来随父迁居绵州昌隆县青莲乡的李太白?
韩朝宗连忙说道:正是此人,他曾在荆州向我呈递《与韩荆州书》一文上说,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然而我却未能让他如愿,想来实在让人遗憾。怎么,这个李太白你也认识?
孟浩然点头说道:韩大使或许不知,我与太白言语相谐,乃为情同手足的莫逆之交。
韩朝宗:哦!原来是这样。
孟浩然与韩朝宗一直长谈到天色将暮之时,韩朝宗将孟浩然留在州府吃过晚饭,孟浩然方才自襄阳出城,回自己岘山脚下的涧南园而去。
【临汉门码头】
孟浩然、韩朝宗和韩朝宗的两个随从一起自临汉门码头过江,自樊城坐马车,往长安疾驰而去。
【长安】
孟浩然和韩朝宗一起坐着马车来到长安。
孟浩然对韩朝宗说:韩大使,这来了长安,我就往东城客栈住吧!
韩朝宗:浩然,你既来长安,就往我府上住吧!
孟浩然:不了,韩大使,上次入京,我就住在东城客栈,这次再来,住在那里,却是方便拜会些友人。
韩朝宗略加思索,然后说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就约定三日之后,一起面见圣上。
孟浩然:那好吧!
韩朝宗:那我们就说定了。
韩朝宗对车夫叫道:送孟学士到东城客栈。
车夫:是,韩大人!
车夫一扬长鞭,马车轻轻地颠簸着向前驰去。
【裴府】
韩朝宗来到裴耀卿府上。
裴耀卿连忙在庭院中快步相迎。
韩朝宗:裴大人,韩某登门造访,多有讨扰。
裴耀卿:韩公能光临敝府,实乃我裴某之幸。
二人来到庭堂落座。
韩朝宗开口说道:裴大人,我今次入京,专为为国举才之任而来。
裴耀卿一听,连忙说道:为国举才,乃为我等居官者之本份。只是不知,韩大使欲荐何人?
韩朝宗在裴耀卿面前十分诚恳地说道:襄阳之士孟浩然纳灵含粹,仗儒杰立,此人不仅品性贤德,而且才倾荆襄。朝宗今次入京,便是欲在皇上面前举荐此人。孟浩然文采卓绝,精于音律,我若能够荐得他入宫廷赋诗作文,间代清律,日后必能为我大唐王朝咏得穆如之颂。朝宗前来拜会裴侍郎,便是明日早朝,我在皇上面前进行举荐之时,希望裴大人能够在皇上面前,为襄阳之士孟浩然多作美言。
裴耀卿望着韩朝宗说道:孟浩然,此人我早就听张九龄和王维二人说起过。要是张九龄还在长安就好了,本来我与张九龄说好了,要在皇上面前举荐王维从政的。王维自开元十三年跟随皇上伴驾入京,一转眼都七八年了,整日如此待诏金銮,岂不是要把他这一生都要荒废了?不过,王维之事,张九龄和我都在皇上面前提起过,皇上那里好像已有松动。哎呀,要是张九龄现在在长安,那可就好了。就让他把他们两个人的事,向皇上一起说,我们再一起在皇上面前旁敲侧击,多作美言。韩公身为封疆大吏,韩公之言,在皇上面前,自当举足轻重。
韩朝宗:张九龄回曲江奔丧之事,我已经听说了。张九龄他不在就不在,反正我明天就向皇上当朝举荐孟浩然,到时候你们帮着我说几句话就行了。
裴耀卿:这个自然,请韩公只管放心好了。
裴耀卿在韩朝宗面前满口答应了下来。
【长安客栈】
王维来到客栈。
孟浩然见到王维感动得满眼含泪说道:摩诘呀,你没想到我会又来长安吧!
王维:你来长安之事,我都从裴耀卿裴侍郎那里听说了。韩大使欲荐你入京为宫廷清整音律,这是好事儿。浩然,还有一件好事儿要告诉你呢,张九龄已经被皇上擢升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他现在已经是朝廷的宰相了。
孟浩然一脸惊喜道:啊,张九龄他现在做宰相了?那我明日便前去见他。
王维摇头说道:张九龄的母亲病故,他现在已经回韶州曲江为他母亲奔丧去了,只怕要两三个月才能回呢!
孟浩然一脸失落地叹气说道:哦——
天晚时分,孟浩然独自一人走出客栈,往大街上相距不远的另一家客栈寻去。
孟浩然来到入京应试的丁凤住的另一家客栈,与丁凤相见。
丁凤:浩然,你怎么也到长安来了?
孟浩然:丁大,我这次来长安,是韩朝宗说要当朝向皇上举荐我宫廷做清整音律之事。
丁凤:啊,这是好事啊!
孟浩然:丁大,你离开襄阳时,我让你带给张九龄的赠诗,可曾呈递?
丁凤:浩然,你的赠诗我已经请洪州长史代为呈递。
孟浩然点头说道:如此就好,皇上现在已经把张九龄擢升为朝中的宰相,只可惜他现在为他母亲奔丧回曲江去了。
晚间,孟浩然与丁凤同榻而卧,细语长谈。
【承天门外】
韩朝宗带着两个侍从坐着马车来到承天门外,韩朝宗和侍从走下马车,韩朝宗对侍从说道:这个孟浩然,说好了今天一早,让他等在这里的,怎么现在却不见来?
侍从:或许孟学士马上就会来了吧!
又过一时,陆续便有官员前来入朝,韩朝宗一脸焦急地对侍从说道:这个孟浩然,到此时尚不见来,他若不来,我却如何向皇上荐他?你们驾车速往东城客栈去一趟,快些把他找了来。
侍从:是,韩大人!
两个侍从驾车离开承天门而去。
韩朝宗一脸焦急地等在承天门外,这时,裴耀卿坐的马车在承天门外停了下来,裴耀卿走下马车,见韩朝宗独自前来,不禁问道:韩公,你要举荐的孟浩然怎么没来呀?
韩朝宗一脸苦笑着敷衍道:就来,就来……裴大人且先入宫一时,我稍后即来。
裴耀卿:那我入宫去了。
裴耀卿和陆陆续续前来的众官员一波一波地入宫而去。
眼见入宫早朝的时辰已到,韩朝宗只好一脸无奈、满脸愤慨地入宫而去。
【客栈外酒馆】
孟浩然与丁凤二人一夜长叙,及待醒来之时,已是天色渐亮。二人起床之后,丁凤对浩然说道:浩然,韩公与你约好,今日入朝觐见圣上,现在天色已经大亮,我看你还是快些往承天门去吧!
孟浩然:好吧!
浩然说完,他与丁凤一起步出客栈之外,正欲分手离去,却听得有人叫道:浩然贤兄,我可算是又见着你了。
孟浩然回头看时,却见昔日隐居在终南山丰德寺读书的阎防(字幕提示:阎防)步态匆匆地走上前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望着孟浩然说道:浩然贤兄,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呀?昨日里我听摩诘说你来了长安,所以今日一早,我便寻到你这里来了。
孟浩然:哎呀,是阎防贤弟呀!
孟浩然走上前去,双手紧紧地拉着阎防,一脸惊喜地说道:这位是我的故乡知己丁凤,他是入长安进士应举的。听说和你一起隐居在丰德寺读书薛据前年进士及第了,这两年阎贤弟是否还在应考?
听孟浩然相问,阎防有些不无泄气地说道:是啊,薛据都考上进士了,可我却是年年会考,年年不第,想来真是叫人丧气。
站在浩然旁边的丁凤听说阎防屡考不第,于是向他问道:阎贤弟这回还考吗?
阎防:怎么不考?还有个把月,就是明年正月的科举大试了。我想,这一次要是再考不上,我真的打算回家乡河中去了。
阎防说话的时候,露出一脸的苦涩。
孟浩然:阎贤弟何出此言?薛据不也是和你一起考了好多年,他不是就考上了吗?
孟浩然扭头一看,他看到街边正好有一家酒馆,于是接着说道:丁大、阎贤弟,这路边人来车往的,且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我们到街边的小酒馆里要些酒菜,边吃边说,岂不更好?
丁凤连忙提醒他说:浩然,你还有事在身,且不好把时辰误了。
孟浩然:我们只是入酒馆小坐一时,吃些酒菜,再去无妨。
孟浩然满不在乎地说完,他便率先往路边的小酒馆里走了进去。
丁凤和阎防只好跟在他身后走进酒馆里面,三人找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孟浩然要来一坛好酒,点了几个小菜,于是三个人就边斟边饮地喝起酒来。
在京城与知心友人重逢,孟浩然分外高兴,他们兴致高昂地言说起应举会考之事,谈笑间甚为惬意,不知不觉中,孟浩然竟将入朝觐见之事渐渐忘得一干二净。
孟浩然与丁凤和阎防二人推杯换盏,把酒言诗,谈兴正浓时,却被韩朝宗派来的侍从好不容易找到了这里,那侍从见孟浩然正在和两个友人很是悠闲地坐在酒馆里喝酒,不由怒道:孟学士,你说好了今天要和韩公一起觐见圣上的,你怎么能这么不守信用,却跑到这里来喝酒?
听得那侍从质问,丁凤和阎防连忙站起身来,向孟浩然劝道:浩然,你既然和韩公约定要去面见圣上,那酒就不要喝了,你还是快些入宫去吧!
孟浩然此时诗酒之兴正浓,他没想到自己会在友人面前被一个侍从当面喝斥,不由大声说道:我已经喝了酒,还怎么去呀?
孟浩然接着对丁凤和阎防说道:现在赶去入宫,只怕已经晚了。我们还是喝酒,身行乐耳,不要管他。
那侍从拿孟浩然没有丝毫办法,只好扭身愤然而去。
【太极殿】
却说早朝时辰一到,等候在朝房里朝中群臣便纷纷来到金銮殿前,列班伏拜,山呼万岁。李隆基身着龙袍,坐在高高的龙位上,他轻轻地抬起手来,朗声说道:众爱卿平身!
跪在太极殿前的众大臣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分列而立,向皇上李隆基上言进奏。
李隆基轻提龙袖,他一脸端容,静听群臣禀奏。突然,李隆基慢慢抬起头来,他望着站在群臣之中的韩朝宗高声问道:韩爱卿,朕委任你辖理山南诸州,此次前去襄阳尚不及三月,你便千里入京,是有何事欲向寡人进奏?
听得皇上相问,韩朝宗急得满头大汗,他急中生智,出班奏道:回禀陛下,承蒙陛下圣恩,我山南各州今年风调雨顺,物运丰饶,各州百姓深感皇恩浩荡,故此,微臣千里入京,代表山南民众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隆基:韩爱卿,山南各州风调雨顺之事,日后只须公文呈报户部,无需进京启奏。
李隆基说到这里,满脸不悦。
韩朝宗:谢陛下。
韩朝宗又羞又气,他当时真恨不得找个地缝一头钻进去。
【承天门外】
从金銮殿上退下,韩朝宗退出宫禁之地,来到承天门外。他看见两个侍从等在承天门外,于是上前厉声问道:孟学士上哪儿去了?你们找到了没有?
那个从酒馆里回来的侍从战战兢兢地说道:找到了。不过,我找到他时,他正在街边的小酒馆里和两个人一起喝酒,他说他已经喝了酒了,就不来了。
韩朝宗:嗬,觐见圣上这么大的事儿,他却倒是有心往酒馆里去喝酒?他这简直就像是在拿我取乐玩笑。哼——这个孟浩然。
韩朝宗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他才一挥手说:走,我们回襄阳去。
站在韩朝宗旁边的一个侍从慌忙问道:韩公是说我们现在就动身走吗?
韩朝宗:现在就走。
韩朝宗满脸盛怒。
一个侍从望着韩朝宗说道:那我叫孟学士去。
韩朝宗一摆手说:孟浩然好乐忘名至此,就让他喝他的酒去,我们管他做甚。
盛怒之下,韩朝宗丢下孟浩然,他当日便自长安动身,前往襄阳而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