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题是由一位政协委员引起的.

我们在筹备今年的全会,会上预备的大会发言人之一,他想呼吁在乡村提倡孝道.因乡村自古是“养儿防老的”.可他的所见所闻,所感所触,使他觉得这话题真的是欲罢不能呀.

我看过他的书面发言稿,感到这话题一定有更深的东西在里面,便萌生了约他一叙之念.

杨先生是个很朴实的人,乍一见,我们就没了想象中的距离感.我开门见山,问其缘由,最初是啥事儿让他想到这个问题?他说,是他的六奶奶.

杨先生的爷爷辈儿本是兄弟姊妹七个,因贫病,最后只活下他的爷爷(老三)和他的六爷,可六爷命也不好,六奶奶24岁就守寡,独自拉扯大一儿一女.他爷也有一儿两女,虽是“家中男丁孤”,总算无养老之忧.问题是,有儿可养老,儿不一定会养老.杨先生说,早年,他在外工作,一年回去一两趟,总要去看望他的六奶奶,给个百巴块钱.可后来,他老妈说,你不要再给你六奶奶钱了,给了也是被你小婶要去了.有一回,他六奶奶病了,没人送她去看病,杨先生几兄弟姊妹听说后,一人拿了点钱,把六奶奶送到医院去看,不过是花了七百多块钱就治好了.他说,我六奶奶的身体一直好,80多岁还干活儿,活到90岁死的.我问是否病死的?他说,谁知道呢?六奶奶在那回病好后,又活了几年,我小婶他们说, 也尽心了,是瓜熟了,该摘了.杨先生激动地说,90岁似乎到了死的年纪,但我总觉得六奶奶不该死,有病要治了就不会死.

按杨先生的说法,他们老家那个村,有几个老人,人所共知是被饿死的.他说,有个姓杨的老人,几年前被儿子媳妇关在厨房,不给吃的,老人没办法,用了把镰刀,挖了三天,把厨房的土墙挖了一个洞才爬出来,被向邻居要了点东西吃,才活过来.人家问他儿子媳妇是为啥?他们说,他是个人吧?天天洗澡就站在院子里,也不避个小的!一年后,那老人死了,又说是病死的.

我问杨先生,这些是因为家境不宽裕么?他说,哪里哟.你到农村看看,许多年轻人住着楼房,却让老人住大门楼,或是仍住在过去破旧不堪的老房子里.往往虐待老人的人家,吃穿也可以,也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他说,我觉得不是穷和富的问题,而是有无心的问题.

杨先生跟我说起一个朋友,过去他家里很穷,他十四岁时,冬天他就下水摸鱼,为家里改善生活.

“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 老杨说,人连一点孝心都没有,是人吗?他说,古时候有个黄香(王祥),人家后妈想吃鱼,天寒地冻的,他“破冰取鱼”(卧冰求鲤),你说人家好孝心!老杨说,现在,不孝之人我是不跟他做生意的.他说,<三国演义>里说“发肤受之父母,焉能弃之?”何况你面对自己的父母.

谈着这样的话题,老杨显然是激动不已.他老说不孝的事儿在他们那个村太普遍,可以说比比皆是.他又给我举了一个例子,说村里有个老人死了,两个儿子就在两边住,出殡时,谁也不让棺材从自己的门前过,说晦气,没办法,重丧只好扒了老人的猪圈,才把棺材抬出去.

要命的是,这样的事儿多,还没人管!老杨说,有一次,他家隔壁一个儿子打老妈,隔壁邻舍看着,拉都没人拉,最后还是他和他妈上去拉的架.我问,为啥呀?他说,说了你一定感到奇怪,她儿媳妇在坐月子,老人家早上给儿媳妇做了一碗吃的,叫儿子端过去,没想到儿子火了,吼道:“你眼晴瞎啦?没看到我在刷牙?”就这样争吵,就打起来了.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儿,但人老了,争争不过,打打不过,是真正的弱势群体,总要有人出来说句在理的话吧.

今年十月,杨先生在老家那个村里,倡导成立了一个老年人协会,他给村里70岁以上没固定收入的老人,每人每月发50元的生活费,他还为协会请了三个专职干部, 给他们发工资,专门来给受虐待的老人撑腰,为老人帮困.虽说这样一年他得拿出84000元,他说,他想倡导一个尊老的孝行,想用一己微薄之力,去感化那些不孝之子.

他这次想在政协的全会上呼吁,要呼唤传统美德,在农村评选孝星.他说,就是拿不出钱,我们在墙上写上一条提倡孝道的标语,对不孝之子也可以提个醒啊.

听着老杨的话,我也是思绪万千.太多耳闻目睹的老人孤苦事例,足以让我们心如刀绞.我对老杨说,人都是要老的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中国本是以孝治天下,古有“丁忧守制”之说,匿丧不报,必有严惩,养生送死,乃为人子之大节,我们做不到这些,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家风乃民风,民风乃国风.孝道乃天道,犹如国道!杨先生虽是朴素之感之忧,我依稀觉得其有一种“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情怀.忧天下之忧而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