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有些事，是要用来仰望的。
——题记
1
又一次见到四茉是在武汉市汉阳区的归元寺。
三月底，气候宜人。
那是一个周末，我跑到汉阳区找师兄玩。
下了公共汽车，刚好看见一家奶茶店，于是我便买了两杯柠檬味奶茶，然后站在路边的一棵树下面一边发短信一边等师兄来接我。
早上在过长江大桥的时候视线以内都是浓浓的雾，本以为是一个阴天，可是到了那会儿，太阳却出来了。阳光透过叶子撒在我的身上，感觉懒洋洋的，舒服极了。
这边的马路两边会有一些郁郁葱葱的树，路边的房子很矮，放眼望去感觉整齐而又明朗。
师兄一见到我异常高兴，我们一边往他的宿舍走一边聊最近的生活。
“早上我带你去归元寺，下午我们去动物园，这地方还有一个奇石馆你要是想看的话我带你去。”师兄一面走一面说，我不停地点头，心想这一天安排得这么周到详细，真是个不错的周末。
我们的第一站是在归元寺。
我其实是没有宗教信仰的，所以到归元寺也无非是看个热闹，不像其他一些专程赶到那里去烧香的游客。每到一个佛像前我总不忘了往那个积德箱里塞几枚硬币，心想这种事情信还是比不信要好。
师兄跟我一样也是个不信佛的人，我们到了那里也就是捡一些游客少的地方看看，看着他一副不太虔诚的模样，我于是打趣说年轻人肯定都是不信佛的。
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正好有人在一樽佛像前磕头，她背对着我们，但是看样子应该年龄不大，我于是很惊讶于她的认真，她作揖以及磕头的手势都非常地讲究，师兄拽着我走，但是我对眼前的那个女孩儿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傻傻地看着她。她磕完了头，从包里掏出几枚硬币，准备塞到那个积德箱里，她并没有急着塞进去，我看见她在心里默念着什么，在把硬币投进积德箱的时候，她的手指在不停地颤抖。她的举动触动了我。
我微微叹口气，正想转身走开，却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周恩俊！”我扭头看见刚刚那个虔诚的香客正冲着我喊，“周恩俊，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尹四茉啊——”我吓了一跳，怎么可能，我眼前的这位美女怎么可能就是尹四茉？
我走上前去，拉着她看了又看，然后很开心地笑了。
“尹四茉，你变成大美女啦！”我说着想去捏捏她的脸，但是又打住，我们早已经不再是牵着手还不觉得害羞的年龄了。
2
如果还有人不相信丑小鸭可以变成天鹅的话，那么看了尹四茉以后，那人就一定会相信了。
我和尹四茉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中间陆陆续续坐过几次同桌。从小学到高中，尹四茉一直都是不太漂亮的女生。她是单眼皮，皮肤也不是特别好，黄黄的，感觉她一直都是病恹恹的。
我一直认为漂亮和美是两个概念。虽然尹四茉不是个漂亮的女生，但是，我眼里的尹四茉却一直很美。首先是她的学习成绩，那个时候我眼里的女生如果学习成绩很好的话都会变成女神一样伟大，其次是她的个性，尹四茉虽然学习很出色但是她却一直不是个只会学习的乖乖女，虽然过了很多年了，但是想起尹四茉，想起尹四茉的故事我总是会惊叹于这个女生的奇特，从而在心里生出几分景仰之情。
那天在归元寺见到尹四茉的时候，我彻底惊呆了，好几年不见，我眼前的尹四茉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人了。她还是先前的五官，单眼皮，小而挺的鼻子，樱桃嘴，只是皮肤变得白皙，有一种晶莹剔透的美，她的整个气质也变得非常出色，妩媚而又不失端庄，那样的美我曾经可能在那个叫吴倩莲的演员身上发现过，但是当尹四茉身上洋溢出那种美的时候，我真是感觉到惊讶极了。
在归元寺遇见了四茉以后，本想和她好好聚聚，可是我们刚在一家咖啡厅坐下的时候，她接到一个电话，是她的经理打来的，要求她立刻回公司，因为好像出现了紧急情况。我们于是留了对方的电话号码后在咖啡厅门口告了别。
3
四茉走后，师兄不停地跟我打听她的情况。我被他问到无奈。假装没听见，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边喝一杯果汁。
“她有男朋友吗？要是没有的话，你帮我介绍介绍吧。”师兄很热诚地问。
我从桌子上坐了起来。
“不知道呢，真的不知道，好多年不见了，可能有吧，反正当年就已经有了。”忽然间有很多回忆被师兄唤醒，我感觉到整个人都有了精神。
“什么意思？当年就有了……那是什么时候？”师兄被我的话弄得一头露水。
是啊，当年。
当年，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光景吧。
当年的我们还是很单薄的样子吧。
当年，我和尹四茉一起考上了市重点高中。我们的学校离家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因为学校实行的是封闭式教学，所以我们只能选择住校。
我和四茉在高中还是很巧合地被分到了一个班。一开始，四茉的成绩还是前五名的样子，那个时候，我们喝水或者洗漱都是要自己打水的，我便每次都抢着给她打水，心想着尹四茉迟早有一天是要考上清华或者北大的，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拉小弟一把。但是不知道从哪一次考试以后尹四茉的成绩就再也没有好起来过了。
那个时候的尹四茉就彻底的被很多同学瞧不起了，是一些非常爱好学习而且曾经跟她发生过争执的同学。有些同学会取笑她，说她以前的考试都是作弊，但是面对大家的恶劣态度，尹四茉并没有表现出反抗。
关于她的反常情况，我曾经苦苦思考过很长时间，但是一直没有想出是什么原因。大家也都不知道。尹四茉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而且很多时候我会从她的脸上捕捉到幸福的笑容。那个时候，虽然她的学习成绩不好了，但是我对她的崇拜之情却有增无减。
关于她成绩下降的原因，若不是我亲眼看见，打死我也不会相信的。若不是我当了治保委员每天要第一个去开教室门，我也不会碰巧发现整个事情的真相，但最后我还是看见了。
那天我因为拉肚子比平时要早去教室开门。
我们那个时候是要上早自习的，早上大概六点左右吧。我平时都是五点半就起床然后洗把脸就到教室，但是那天我五点就往教室赶了，从我们宿舍到教室有两公里的距离吧，一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我因为害怕还特意走得很快。
到教学楼开了门以后，我就到厕所去施肥了。一开始静悄悄的，就在我拉完了准备走的时候，忽然有了动静。有了动静并不重要，我开始以为是个男生或者是清洁工之类的，但是一个女孩子的笑声却传了过来，我于是藏在那里动也不敢动。
“想我了吗？”那个女孩子说，我一听到声音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那明明是尹四茉的声音。
“想——”另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我忽然感觉到晴天霹雳。那个声音我几乎每天都会听到，那是我们班主任的声音！
后来听到细细簌簌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离开厕所。
那一天后来是怎么过的我已经忘记了，总之那样的打击对于我来说还是头一次。
我于是便知道了，尹四茉和班主任在谈恋爱。
自从我知道了这样的事情以后，我便开始疏远尹四茉了，我总是回避和她的任何一次会面。我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总之我很害怕和她再见面，害怕听到她的声音，害怕看到她的脸。那一段时间，我整天闷声不响地学习，我的学习成绩开始和快乐成反比。
4
我说到这里的时候，师兄一下子沉默了，我的果汁还剩下一大半于是继续趴在桌子上喝果汁。
“这么说这个女生很早熟喽！”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应该是吧，”我说，“其实她应该是属于奇怪，反正我不太明白她那一类人的。”
“恩？奇怪？还不出来啊，她很大方开朗。”师兄不以为然地冲我坏笑。
“总之我不太了解她的一些想法。”
自从我发现尹四茉和班主任的事情以后，我便开始有些讨厌尹四茉了，没有由来的讨厌。有时候会觉得她很脏，因为我目睹了她和班主任亲昵举动，而我们的班主任那个时候已经结婚了，虽然比较帅但是我想不通那么优秀的尹四茉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有妇之夫呢？
因为我老是回避和四茉的接触，而且有些举动也过于明显，渐渐就被她发觉了。一次我们很巧合地在客运站相遇了，那是一次学期中的假期，估计有三五天的样子，那天见了面以后，我感觉很尴尬，还是尹四茉主动打的招呼。我出于礼貌很客气地跟她说话。打完招呼以后我们便各自上了车。
后来我正在车上睡觉的时候，有人拍了拍我的头。我睁眼一看，原来是尹四茉。
“你为什么老回避我？”她很愤慨地举起两个握紧的小拳头。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坐车坐晕了头还是怎么的，忽然很气愤地说：“谁让你和班主任在一起！”说完我就后悔了，尹四茉先是刷地红了脸，然后瘫坐在了我的身边。
她开始不停地啜泣。看着她那么伤心地哭了，我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然后还很绅士地把肩膀借给她用。我从来不知道看上去那么阳光的尹四茉原来是这么脆弱。
“不要告诉其他人，求求你。”她很认真地说。
她说求求你的时候，我忽然间懵了，这个我从小拿来当榜样的女生什么时候开始变化了，我点点头，她后来就很安静地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
快到站的时候，我叫醒了她，我心中的那个疑问一直在折磨着我。我说：“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她低下头，不断地捏自己的手指，我听见她用很小很柔弱的声音说：“我爱他。”那一刻，我感觉有一股电流流过我的身体，虽然那句话我从无数部电视剧里听到过，但是当那么柔弱的尹四茉用那么弱小的声音说出来的时候，我一下子被打败了。从那以后，我对尹四茉的崇拜之情又恢复到了先前的样子。
5
自从知道了尹四茉的事情以后，师兄隔三差五的跟我打听她的情况。因为高考过后，我家就搬离了以前的地方，所以和尹四茉就失去了联络。关于尹四茉的种种情况我就不得而知了。只是隐约记得尹四茉的高考考得一塌糊涂。因为我的高考考得也不好，所以就没有心思去管别的事情。
上次和她会面以后她好像已经在工作的样子了，我给她发过短信，但是她一直都没有回过。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接到她的电话。
我们约好了在一家饭馆见面。
那天我们都喝了酒，互相抱怨了彼此生活的不如意。
席间，我问她：“你和班主任后来怎么样呢？”我以为她会避开那个话题，但是她很爽朗地笑笑，然后说：“分手了。”
我很惊讶地看着她，因为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问，所以就默默地坐在那里。心里感觉十分惋惜。
“后来被她老婆发现了，告诉了我爸妈，家里把我撵了出来，我妈妈有心脏病的，这你是知道的，”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妈妈被我害死了……他也不愿意再见我……”
我感觉很心痛，我本以为她可以与自己爱的人有一个美满的结局，但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也想不出安慰的话，于是就默默地陪着她坐了很长时间。
我们从饭馆出来以后慢悠悠地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我心里面百感交集。
“如果现在让你回到当年，你应该会比较理智吧。”我说，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脑海中浮现着我们并不如意的一些经历。
“我还是会作出同样的选择。”她很平静地对我说。“我并不后悔。”
那一刻，我愣在了那里，看着灯光下她长长的影子，感受着迎面吹来的一股暖暖的春风，我忽然感觉，有些人，有些事，是要用来仰望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