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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532内，大家都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

正对着门的铁架床的上铺，石银岭正专心致志地叠被子，他的下铺上早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被子叠成了标准的豆腐块，床单平整地铺在床上，甚至找不到一根毛发。

新发的被子是不好叠的，能叠好的自然是高手。而这床被子的主人已经蹲在李雪昂的床边，紧皱着眉头指点。他是来自青海的马玉斌，才相处不到一天的时间，大家都对他产生了好感。从他那和蔼的笑容和小麦色的皮肤里，有一种常人很难拥有的平易近人的气质。李雪昂煞有介事地看着他，不时对他的手艺表示出赞赏，只是却似乎并不感兴趣。

“妈的，你们的被子咋就那么好整捏！”曹博拓的床和李一航紧挨着。他的“杰作”又一次失败了，那不是豆腐块，而是豆腐渣。

大家都继续沉默。

“我说哥们儿啊，你轻点儿好不好，这床都快被你整折了！”住在曹博拓下铺的是曹月，他们是一个重量级的，往床上一坐就会给整个寝室带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李一航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专科生队里也有人不会叠被子。因为专科生大多是从战士考上来的。如果不会叠被子，当兵的几年是怎么过的呢？他饶有兴味地听着这两个室友的交谈，一个是地道的东北口音，一个是天津口音，两人平常的对话在他看来都是一段精彩的相声。

曹月对这床被子的好坏并不在乎，从他的身形就可以看出，这兄弟心宽体胖，更乐意在这张床上好好做个美梦。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曹博拓已经彻底放弃了，当初当兵的时候仗着自己那当支队长的老爸，他就没有好好叠被子，现在自己也成了准干部，怎么还有心思把一床破被子叠好呢。他在寝室里走来走去，在每个人床前转悠转悠，然后看着大家越来越漂亮的豆腐块，又瞅瞅自己的豆腐渣，实在有点看不过去。就在他准备上床重新整一下的时候，哨声在走廊里响起了。

“七队楼下集合！”

走廊里随即传来砰砰的关门声。

“站到一边去！”队长王成铁青着脸站在楼梯的出口处，几个后下来的学员怏怏地走向了一个角落。

站在队列里的同学第一次领略到了队长的威慑力。

“你们都是当兵出生的，连这点素质都没有！集合站队是我们每天都要做的，拖拖拉拉，像什么话！”

那几个学员低下头，王成的音量一点点变大，甚至整个工程系都被他撼动了。李一航发现曹博拓也不幸遇难了。他虽然站在那个角落，但并不像其他学员那样露出惭愧的神色，而是很平淡地看着队长，然后又看看站在队列里的其他学员。

“那个胖子，站出来！”王成又一次发飙了。

曹博拓的脸嗖一下就红了。他小心翼翼地走出来，站在离王成十米远的地方。

“你看什么看！吊儿郎当的，军校不吃你这一套，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军校学员，军校不是养痞子的地方！”

曹博拓这次低下了头，队长的眼神很可怕，他感觉从那双又小又亮的眼睛里射出强烈的杀气，让自己不能呼吸。

“沿着楼梯，跑十趟！少一趟，打背包回家！”王成又一次将矛头指向所有迟到的学员。

这一次，大家都学乖了。曹博拓跑在最前面，不过那臃肿的身体不像是跑，而是在跳舞。

所有人都在队列里安安静静地站着。王成没有再说话，他安静地站在楼梯口，时间滴答滴答地走着。

在短暂的两分钟里，王成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幢粉着白墙的楼前。在这里，他迎来了一批又一批的学员，也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学员。在这里，他带领七队赢得很多奖杯，送走了很多在全校甚至全国部队都响当当的优秀人才。而今天，他要做的还是和往常一样，从最细微的地方开始，把每一个战士都培养成一名合格的干部。

曹博拓他们气喘吁吁地下来了。教导员姚俊岭让他们入列，然后便开始了分班。班其实早就分好了，两个相对的寝室就是一个完整的班。532和对门的527是一个班，班长是527的兰春华。

上楼以后，所有人并没有进入寝室。王成和姚俊岭从最末端的寝室开始检查。大家在楼道里听见了动静，窗户打开了，很多被子已经做了自由落体运动。

扑通——扑通——

大家甚至听见了从一楼地面传来的灰尘被扬起的声音。终于检查完了，教导员宣布：“被子不合格的，写三千字检查，熄灯前交到办公室！”

曹博拓又一次遇难了。曹月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挪着臃肿的身体离开532，然后就无法抑制地开始大笑起来。他并不知道寝室不关门，楼道里大老远就能听见里面的动静。

“下去，绕着操场跑二十圈！”大家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王成已经入侵了他们的领地，并开始作威作福，但是能怎么样，曹月成立正姿势道：“是！”

大家终于明白，这就是所谓的祸不单行，这一天，532三次遇难。也就是这一天，大家明白了，军校并不比基层部队舒服。曹月说那是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对于李一航和石银岭来讲，并没有什么影响，他们走到那哪里都是最老实本分的兵，所以那些不幸并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