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电影《色戒》是为了张爱玲。想看她对人性的呈现,尤其是她善于把人性放在爱与欲、悲与欢、生与死等大背景下交相扭曲后,再淋漓尽致地绽放人性的本质。正如一位大师所言:“悲剧为什么最能打动人,就是因为把美打碎了给人看。”
《色戒》创造了不俗的票房,可是观者却众说纷纭。两个人物,几次相见,短暂相逢。一个是在初识前就目标明确,动机清楚,信仰坚定,义无反顾的爱国青年;一个是内心阴暗,奸诈狡猾,戒备心强,从不相信任何人的特务头子。这样的两个充满冲突的人之间,能有什么?是色,是情?是爱,是欲?是利用,是玩弄?
人性往往是最复杂的,可是往往也最本色。时代背景,政治目的,宗教信仰,甚至仇恨,它们往往能够改变命运,却在人性的本色面前显得苍白无力。而最能表现人性美的,恰恰就是爱。
很多人会质疑,这样势不两立的两个人之间会有爱吗?也有人冷笑,女人到底是女人,多么坚定的信仰,一颗鸽蛋大的钻戒就能改变内心。姑且不论历史真相如何,我们只从这部电影来看艺术,看艺术中人物的命运和人性的挣扎。
以我看来,从眼神的躲闪到目光凝视,两颗心从试探到碰撞到叠印,应该说确是从色起头,不论是王佳芝为了诱杀易先生,还是易先生为了占有王佳芝。双方都是目标明确,动机单纯。可是,王佳芝一曲“小妹妹是线郎是针,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居然让心狠手辣的易先生黯然落泪。易先生曾对王佳芝说,有很多年我都不再相信任何人了。潜台词是,多年不相信任何人的我,现在相信你。
我相信使王佳芝改变信仰,背叛内心的,绝不可能是一块冰冷的石头,不管它有多大,多华美,只有当它被赋予了感情,成为爱的代名词,它才有了温度,才会去温暖去打动一个人的心。
王佳芝最终是被钻石打动,却是因为她透过钻石折射的光芒看到了易先生的内心,那个在她看来凶狠残暴的内心世界,居然也有感情、有信任、有温度。正因为所有的不可能,一旦出现才会最动人。
有人说,男人为了得到女人,为她花费金钱珠宝,那只是一种手段,又怎能证明是爱呢?是啊,对于女人来说,肯为她花钱的人不一定爱她,但是可以很肯定地说,不肯为她花钱的人绝对不会爱她。易先生说,我对钻石不感兴趣,但是我喜欢看到它戴在你手上。为什么有这句话呢,因为之前,在易太太家的牌桌上,几位太太相互炫耀过手上钻戒的克拉以及水头,王佳芝当时面色窘迫。这样一个细节,被一个男人看在眼里,并且记在心里,不能不说这个人是用了心的。
影片的结尾耐人寻味。王佳芝临刑前眼神流露出平静与坦然,易先生在王佳芝卧室的床边静静地沉坐。很多时候,我们无力改变命运的轨迹,我们却可以遵从内心的选择。影片里的王佳芝背叛了信仰,可是她却没有背叛自己的内心。所以她从容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没有后悔,没有遗憾。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英雄,起码类似王佳芝。可是从人性的角度来看,王佳芝选择了真实的自我,在人性的情感面前本色的自我,虽然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记得早年看翁美玲版的《射雕英雄传》,黄蓉与郭靖侠义天下,然而最动人的爱情却是穆念慈与杨康。尤其是片中穆念慈唱的一首插曲《痴心却不愿改》。要说金庸塑造的杨康是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反面角色,让人憎恨;而穆念慈却是爱憎分明,忠孝两全的侠女。这样两个性格、思想、信仰、道德观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却产生了爱情。不忠不孝的杨康对亲身父母尚且忘恩负义,对朋友也是欺骗利用,可是身边美女如云却只对穆念慈真心相待。正如穆念慈歌中所唱:“早已明知对他的爱,开始就不应该。我却宁愿抛弃生命,痴心也不愿改。”这样为情所困、为心所困的两个人,是命运的安排还是命运的作弄?
只是,在真爱面前,命运有时也是显得多么无力。
关于爱情,张爱玲的作品里有过经典的言论,譬如: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句:“你也在这里吗?” 又如:我要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等着你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么个人。 还有: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王佳芝或者穆念慈或者不同时代的任何女人,也许正如张爱玲所说,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遇上了你应该甚至不应该遇上的那个人,可是没有办法,那个人总在这个世界上等着你,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而且遇上了就没有办法躲闪,没有办法忘掉,就已经无法回到过去了。
论条件、讲门第的,绝对与爱情无缘。能忘掉的,绝不是真爱。时间可以培养温情,甚至亲情与恩情。可是只有爱情,“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只是那惊鸿一瞥中,便再难割舍,即便永不能见,也定然牵挂、惦念,在心中辗转一生。
喜欢上王菲,不是因为她的歌,而是因为她的一句话。当时很多人劝她不要嫁给李亚鹏,怕总是为爱受伤的她会受骗。王菲淡然一笑,说:“嫁给他,也许将来他会辜负我;可是不嫁给他,我怕现在辜负自己。”
我们可以戒烟、戒酒,甚至戒色,可是能戒掉自己的真心所爱、真心所想吗?这一生我们不该辜负很多人,这一生我们更不该辜负自己,不该辜负自己的真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