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襄军--冷月清晖

手里的火把将要燃尽，余合娃带来的那俩人急着要下山，合娃只好跟着他俩下山去。雾气又黑又浓，麻风雨加大了点子，空旷的山林里响起哗哗的流水声。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山林时，猛然一声“哈哈哈哈”的尖锐的笑声在林子上空回荡，狂笑之后便再也没有声息。
春来一天都没有出门，老四也没有上山来。吃过晚饭，老长财总感到右眼直跳，心里憋闷，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于是就去提泔水喂猪，猪喂了两遍，弄得猪拿眼瞪他。于是又去牵牛饮水。春来感觉他伯今晚日怪，就对他伯说：“你吃饱了闲的慌是吧”。老长财这才进屋躺下，还是睡不着，靠着床头吧嗒吧嗒吸旱烟，一锅接一锅的吸，弄得一屋子呛人的烟雾，春来睡不着，说：“你能不能少吸两口啊，呛死人的”。
老长财收起烟袋锅，自言自语说：“今夜里不晓得咋整的，恁像是有啥子事情要出现。”春来没好气的接过来说：“好好的，你胡说些啥吗？”老长财有些不悦了，咕咕叨叨地说春来晓得个毬，春来是上过学的，他才不信什么妖啊怪的，世上有那些鬼怪吗？有，还要科学干什么？
两人正在争论不休，屋后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就听见有人说：“日妈，那狗日的声音真骇人，人不人鬼不鬼的，现在想起来身上还直起鸡皮疙瘩。”又听到余合娃带哭腔的声音，”那咋搞呵？山里有鬼吧，有野物吧，大梅今夜里活不成了，呜呜呜呜......”一行人急急火火往长沟走去，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一路的哭声。

夜里老长财光着膀子出来撒尿，这时浓雾已散尽，天上出满了星宿，一颗颗泛着寒光，一股冷风袭来，冻得他浑身打冷噤。一泡尿没撒完，就听见老鸹寨上像是老鸹炸了窝，哇哇乱飞乱叫，叫声凄厉悠长。老长财心底咯噔一沉，尿又憋回去了。他扯起脚杆往屋里跑，进屋拴紧门，一头拱进被窝里，浑身哆嗦着说：“妈耶，可不得了呀！老鸹寨上的老鸹都炸窝了，要出事了。”春来是不信邪的，知道这世上是没有鬼怪。他懒得理他伯了，翻过身睡去了。
到了后半夜，老天风云突变，山间呜呜刮起了大风，像是一群鬼怪在施法。顷刻间，狂风肆掠，电闪雷鸣，暴雨滂沱，天河决口了。红腥腥的闪电在半空唰唰不停地扯着，惊天大雷在山谷中炸响，骤雨自空中倾盆而下，一道道洪流从棋盘垭上狂泻下来，沿着山下的干河滩咆哮着，翻滚着，一路横扫河床两岸的障碍物。好似一群脱缰的野马，冲过灵泉河，碾过青石滩，扑向黑龙潭，一头扎进牯牛河里。
黎明时分，骤雨初歇，一弯残月向西流，启明星眨着贼亮的眼睛。一切又重归寂静，惟有洪流依然滔滔不绝。
天刚麻麻亮，老长财就直奔苞谷地里而去，他跳进已经是一片泽国的地里，悯惜的扶起浮在水面的苞谷杆子，眼泪巴挲。他又走到坡地边，地里一片狼藉，长势旺盛的红薯秧子被山洪冲得七零八落，坡地的半边已经冲走了，一年的收成打了水漂。老长财悲从心起，不禁放声大哭起来。突如其来的暴雨引发了山洪，冲走了两头水牛，冲断了灵泉河上的桥栏杆，全村八成的水田被淹没，全部的坡地被毁。泥石流冲倒了五家十六间瓦房，塌坏了村西头的李老汉。一大早，柳树垭的余主任马不停蹄的下山到乡上汇报灾情，走到牯牛滩过不去了，咆哮的洪水淹没了河上的石桥，浑浊的水流撕扯着两岸的石壁，从上游漂浮下来的树木、秸杆和死猪、死羊在河水里翻卷，时隐时现。
余主任只好打道回府，路过灵泉河上，余主任特意留心查看了受损的桥梁。这是清朝同治年间修建的一座石拱桥，历经百年的风雨侵蚀，依旧坚固如初，只是这次的山洪太猛烈，桥的一边栏杆被上面冲下来的巨石和树木撞脱了隼，其他的部位依然完好。正看着，就听见桥下有哗啦哗啦的声音，余主任大着胆，伸长脖子往下瞧，见一头断了缰绳的水牛浮在水中，正大口大口的喘气，余主任认得那是山竹园孙秀家里昨晚丢失的牛，遂拿棍子将牛赶上岸，那牛上岸后，眨着惊恐的眼睛，久久不肯离去。（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