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庄一梦

梅雨

   未到周庄时，周庄是梦醒后的残余，很古典很幽美，但却飘忽不定，想抓住时却什么也没有。等到了周庄却是梦的开始。
    一条集古今一体的长廊如同时间隧道，梦便沿这条隧道延伸。猛一入目的古建筑成为梦的背景，流水、小桥、小舟突然奔来，梦中人便不知身在何时何世。唤一声，画舫划过，船娘韶味十足的苏州评弹盈耳而起。梦中人虽听不清船娘的词句，只有旋律在反复，强化，似乎自己也开了口，依那韵调，和着，拍着节奏，随船往深处走去，走去......呆呆地停在石桥，竟不知痴望的神态，已成了画中一景，让人驻足。恍惚间，又似在一幅二三十年代的油画中，抚摸桥栏似在抚弄古画，咔嚓一声又被谁定格成一枚小小的邮票，随那名声显赫的“双桥”，将自己寄向何处?
晃动的人影在向前流动。店铺与酒肆在两侧讲述数百上千年的兴衰。
是谁家厅堂任人进出。没有石狮子。江南经不起威吓。那些牌匾、漆具、字画如今在谁的眼中明亮。似乎张姓人家的某一位长者端坐厅前，对来往游人视而不见。他不知道更无法想相有这么多不速之客。依旧会自己的客，读自己的书。等梦中人一揖下去，主人抬眼，却是无法穿越的深沉，似乎一道黑洞让梦中人不知所措。猛然记起曾经读过的一段文字，默诵间已全然忘记。
怅然地走着，似乎与谁相遇。那不是明初的那位富可敌国的沈万三?
只见一身儒商打扮的沈老生郁郁地立于水上。
“先生因何忧郁?”
先生不语。一切都摆在那里。历史便是摆在那里的景观，让人凭吊，思索。历史不可更改，此时先生想到了什么?是筑起的金陵三分之一的城墙，是万里流放路?是古镇似曾相识的景象?一切都不得而知。耳旁似有谁在诉说一段故事：那沈万三家有聚宝盆，富可敌国。朱元漳修城墙，也向他借银子。他知道朱元漳不可能还，就请求让他出资建三分之一城墙。朱元漳自然高兴。那城墙就出奇地很快很快筑好了。沈万三就向筑城民工发赏银，还赐猪蹄。这猪蹄便是“万三蹄”，几百年流传至今
......修了城墙，朱元漳本应高兴，但却高兴不起来，便将沈万三一家发配云南。沈家从此败落。沈万三年事已高，受不了巅沛之苦，积劳郁愤成疾，客死在他乡......他的家人将其偷送回家，葬于沈家后院池塘水下......
可先生无语。他又能诉说什么?石头城由他出资修筑的城墙依旧，他犒赏民工的“万三蹄”依旧泽润后世乡人，他要诉说的太多，要告诉后人的也太多。然而大言稀者，大象无形。不语同样是诉说......
恍惚间水中游出一鱼，大叫“可笑，可笑！”问何故?鱼答：“小镇本应清静，
想不到来人却比水中的鱼族还多。而更多的游客并不知因何而来，所见为甚，眼过事非，挤挤而来，岂不可笑?”
梦中人喑哑。再寻沈老先生早已不见踪影，而那尾鱼早已潜入水中不见。
梦中人惊悚。
似见小镇初时模样。家家面水而居，船桨载一世世生活；户户隔水而望，用吴侬软语互相招呼。舟楫往来，唱和应酬。水洗桥影，帘拂清风，好一派水乡风光......恍惚间，似又迈出了长廊。一梦醒来。
周庄依然是江南的周庄。周庄更是一枚石印，是江南的微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