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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简碎甲·第二章·7
作者:卢苇  发布时间:2015年1月31日  阅读数:1079  查看评论  
                     7 . 老  鷬  鴳
 
    乡下一年四季之中,最美的景色就是麦子即将成熟的时候。
    豫西大平原一望无际的麦海,大风吹过,麦浪耀金,一波一波地追赶着往前滚。天连地,地连天,连半空中的云彩也成了黄灿灿的花朵朵。
    我来到了麦田中间,揪下一把麦穗,合在掌中来回搓几把,吹几吹,圆滚滚的麦粒绿油油的散发出丝丝的青甜。我一抬手把麦粒送入口中,细细地咀嚼起来。
    我仿佛又要回到我早就期待回去的旧的日月中去了。
    因为我始终在记着我的那个宿命,一个明知道找不到的找不到的找。
    对不起,有话后叙,我得回去了。
    ……
 
    一眼看不到边的麦地中间,我和二菊仰脸向天并排躺着。四围的麦子被我用脚蹚了一圈,全都齐根折断,成了一只铺着厚厚毡毯的大木桶。
    我和二菊亲热了一阵子,累了,两个人仰面躺着,四肢张开,在金黄的毡毯上舒舒服服地写了两个“大”字。
    乡下人,亲热就是搂搂抱抱,又能如何,又会如何?
    静静的躺着,看着蓝天白云,听着虫子的叫声,我的胸膛里无数大鼓又猛烈地敲起来。我收回双手垫在脑下,尽力朝天的深处看去,心情复杂而又迷茫。
    “走,想来想去,还是得走。”我自言自语地说道。
    “为了啥?走走走,你一心死在走上了!你走了我可咋办?不,你不能走,我不叫你走!”二菊一翻身抱住我,把她的头脸在我的胸脯上连撞直撞。
    我任由二菊撒泼耍横,默默地一动也不动。
    二菊在我身在乱打乱踢,但她也没有用力,只是把那对热胀滚烫的奶子紧紧地贴住我的胸膊,用劲地拧来拧去。
    我仍然一动也不动。
    二菊仰脸看住我说:“开山,你没良心,我的好心都叫狗吃了!咱俩的事谁不知道,你却说要走了。你想反悔就直说,莫扯七扯八地来骗我!”
    我还是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二菊开始解上衣的扣子,口里说:“我知道,说啥走不走的,你又在编着法子要我的身子吧。来吧,我给你。可有一句话,要了我,就再也不准提走了!”
    我还是不说话,但我的身子开始发烫,血液也澎湃起来。我的头发昏,眼发黑,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一瞬间就变成了一头疯牛,根本等不到二菊自己脱光衣服,猛地一下子,就把她从怀里推到了麦毯上。然后三下五去二就把她剥得浑身精光。这时候的二菊没有一点反抗,只是紧闭了双眼由我摆布,全身光溜溜的她,成了绿麦毯上一条银光闪闪的大白鱼。   
    我喘着粗气,压住内心狂躁,飞快扒去自己的衣裤,顺势倒下紧紧地抱住了那条叫自己眼花缭乱的大白鱼。我说:“二菊,你、你总算答应我了。”二菊说:“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再也不提走了。”
    我没有说话,心如刀绞,狠狠地闭上眼睛,咬咬牙,两滴热泪滚了下来。
    二菊深深叹口气,说道:“我就知道,拿命也换不下你的心——”
   “不!不是!”我大叫一声,“二菊,你要相信我,我、我——”
    二菊突然咬着牙低声嚎叫:“老天爷呀,身子都要给你了,不信你还能咋办?冤爷呀冤爷,你、你——来吧。”
    二菊挣开我的搂抱,朝天躺开,大声地喘息,用胳膊挽住了我的腰……
    我俯下来了,就象天复盖了地,就象地拥抱了天。
    我开始在大海中畅泳,在天空中飞翔,在草原上奔驰,在梦境中游荡;我与虎狼搏斗,与风暴拼杀;我冲上高山,又跌下深谷;我心火烧天,热血熔铁;我高呼,我狂啸,我站在山顶,向天伸开双臂,在心里厉声高叫:“二菊,我的好女人!我要你,但也要走。我不骗你。要你是为了你,要走还是为了你啊!”
    天崩地裂一声响,我和我的女人化成一体了。
    其实,这一切都是我处心要做的,虽然起初我并不能确保一定成功。
    我心里是有数的,二菊却蒙在鼓里。面对将要发生的一切,她的顺从和不满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当然不能叫她预先明白,更不能和她同谋。牝鸡无晨,阉竖不政,否则,再好的用心都会化为乌有。
    这中间的道理,一个女人能明白吗,我不知道,也不敢轻信。
    自从万年岗崩塌以后,岗上户村一直人心惶惶,都觉得要有大祸临头了。弥天大雾中,万年岗塌了,活老祖死了,太阳出来了三个,这些难道还不够?绝非吉兆祥瑞,岗上户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虽说其间又过去一个冬天,一个春天,岗上户再也没有出现大事,再也没有出现稀奇古怪的症候。但人们还是终日惴惴不安,难以踏踏实实过日子,连关乎生家性命的田地也无心好好种下去了。一个走字,一句还是走了好的话,已经成了人们的口头禅。过了三月,村里已经有不少人家在暗中做准备了。没有行动的人家也已经坐立不安,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了。
    可是,眼看就要收麦了,岗上户还是没有一个人走出去。
    这绝不是因为快要熟了的麦子,而是没有不要命的家伙来出个头,再加上人人都有的可恨的小胆子。
    狼撕狗拽,我又想起了跟我爹户老栓摊牌的情景。
    ……
    人们说,我们一家都是傻瓜。
    我爹当着人不说话,只是用眼睛狠狠地盯着我们兄弟。背地里却常常用指头指着我们鼻子恶狠狠地骂,傻傻傻,狗日的弟兄仨全都傻。
    我娘死得早,活着的时候也天天挨他的骂。其实在我眼里,他根本不是我们的爹,非要说傻瓜,他才是真正的大傻瓜。
    所以我从来不叫他爹,只叫他户老栓。背后叫他老栓,或者就叫他老东西。
    我找他较量,根本没有把他当成爹,我只把他看成岗上户的族长。
    总之,无论说啥,我们都要走了。
    我们三兄弟拧成一股绳,决心由我出面,跟老东西彻底摊牌。
    我还没有敲门,屋里就粗重地叫道:“狗日的,进来吧,老子等你半夜了。”
    我暗吃一惊,他竟然早就知道我要来找他。
    我走进屋,坐在木凳上。靠近了那张古老而又破败,散发出一种霉烂味道的雕花大床。我低着头,故意不看他。他得了重病,哮喘得厉害,嗓子里呼呼噜噜象有一口锅在煮着麦仁粥。
    但奇怪的是,我心里想的却是一只雄鹰在天上飞,飞呀,飞。
    他干咳两声,开口道:“老子知道,就你胆大,你想走,想开这个头,想不叫别人说你是傻瓜,对不对?好,老子成全你。说吧,你死了心要走,到底为了啥?”
    我想了想说:“不知道。”
    他一惊,抬起半截身子问:“啥!不知道?啥都不知道你也敢说走?”
    我说:“不对,你听错了。我不是啥也不知道,是为了心里有个不知道,才决心要走。那个不知道,你明白吗?”
    我太了解眼前的户老栓了,尽管他是我的亲爹。说句不敬的话,他从来都是神鬼莫测贼心汹汹。他把小小的族长,当成了土皇帝,把一个鸡蛋大的岗上户管得比地狱还黑暗,表面上却又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同族同姓的岗上户。谁希罕他的为了啊,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正是他。别的都不说,只说男女之事,在岗上户,别人私通不是沉塘就是火烧,他是抓住一个整死一个,抓住俩个整死一双。但是,他自己却一贯欺男霸女,不仅明目张胆地乱七八糟,暗铺暗盖的更不知道有多少。圣人说食色性也,阴阳交合乃天地万物之至情,连这点起码的人性,在他面前都是行鳖不行龙地霸蛮,跟他还有什么道理可讲吗。
    我们兄弟三人,明心不明口,谁也不知道是只有一个妈还是有几个妈。
    对户老栓,我最大的不明白就是,万年岗崩塌那天,他为什么不去抢东西,而且也不叫我们去抢,倒象个卫兵似地在旁边扶持着即将倒地的活老祖。
    户老栓不抢那些竹条骨片,却剥皮吸血吃人不吐骨头。但也就因为他是族长,是老户老栓、老老户老栓的后代,岗上户的人才口嗫嚅足趑趄的想走而不敢走。岗上户的人在怕啥?是在怕一般、怕习惯、怕从来如此、怕天经地义、怕祖宗法度,归根结底,是在怕一个叫户老栓的老东西。为什么呢?一具僵尸还有三口秽气呢,何况他还是一个老族长。
    我知道他不喜欢听,但我还是要说出来叫他听。 
    我说:“天上为啥要出三个太阳,万年岗为啥要崩塌,活老祖为啥要气死,这些事为啥全都出在岗上户?我不知道,全都不知道!可是,我不能永远不知道!我不要岗上户的不知道,我要走出去找个明白,这也不行吗?”
    户老栓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狗屁的啥都不知道,也能算个理由?就为这,你就敢背乡离井丢宗忘祖地出去张狂?”
    我知道他话中的狠气,他是在戏弄我,他就是一只老猫,赖洋洋地横卧在冬天的阳光里,伸出利爪拨弄一只拼命都想逃离他魔掌的小老鼠。
    我不会屈服,即便走不了,也要狠狠地气气他。
    我说:“你错了,我不是背乡离井,更非丢宗忘祖。我眼下离开岗上户,早晚都要回来。我讨厌当你的儿子,更不愿意当你的村民。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我早就不想跟你一齐活在岗上户了。我横了心要走,你不答应也没用。”
    我以为他一定会气得暴跳如雷,狂呼乱叫。可是没有,他听完我的话只是在那张充满霉烂气味的床上侧了侧身子。
    嘎!嘎!窗外突然传来两声老鸹嘶哑地高叫。
    户老栓呸地吐口粘痰,狠狠地骂道:“狗日的丧门星!找死啊。”
    我知道他是在骂我,指桑骂槐地把怨恨洒到鸟的头上。
    此时的我已经拼上了。
    我说:“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走了。不是明天就是后天,总之,很快就走。今天找你,也就是说一声,你毕竟还是岗上户的族长。”
    他一声不吭,也不动,屋子里半天半天死气沉沉。我正要开口告辞,他突然又说话了,似乎无限伤感:“老子不是族长,老子是你亲爹!走吧,狗日的,都走吧。这个头一开,老子知道,岗上户的全要走了。树倒猢狲散,可是老天爷,如今这棵树还没倒,岗上户就要完蛋了!臭乳未干就想去闯天下,都那么容易?走吧!滚吧!老子才不拦!滚得越远越好……唉,眼高手低,疯狗汪日头,土包子一个,你想了没有,你这个样子,离了家都能干些啥?”
    我发觉他比从前已经有了些异样,按我原来的推测,他肯定不会从自己嘴里说出同意我出走的,可眼前竟有些变化了。我心里想,怕不是在玩花招?可不能上他的当,就回他道:“一个大男人,有智吃智,有力吃力,天无绝人之路。出了岗上户,世界大得很,能做意做生意,能当兵当兵,到处都能吃饭活人。”
    “什么!当兵?”他坐起来叫道,“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你倒想去扛枪打仗当炮灰!辱没门庭啊。不行,当兵不行!你当不当我管不了,你要劝劝他们,劝劝你兄弟,还有那些也想走的杂种们,叫他们千万莫当兵!”
    我知道他是在瞎操心,心里一阵好笑,淡淡地答道:“笑话,我不怕死,我能当兵。他们能不能当兵我不知道,就是知道我也不会劝。明白地说,只要一走出岗上户,就是分道扬镳各奔前程。何况,你从前就当过兵。”
    他颓然倒在床上,口里喃喃道:“是的,老子是当过兵,就是当过才叫你不当啊!老子知道你不会劝,老子早就知道了,你们全是狗日的狼崽子。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就能翻脸不认爹不认祖宗了。不知道不知道,那到底是个啥东西,你、你、你举个事出来我听听。”
    族长户老栓竟然叫我举例子,看来,他是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了。
    我心里一动,脱口而出道:“万年岗崩塌的时候,都在抢,你为啥不抢?这就是个不知道。”
    族长户老栓呼地又从床上坐起来,咝地一声冷笑,说道:“为啥?你说为啥?那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现如今就是我户老栓的东西。俺去抢,抢谁?抢自己?莫看他们抢的欢,早晚得给老子还回来!冤有头,债有主,是谁的就是谁的,你抢了就是你的了?老天爷是瞎子?你敢抢你就是老大?笑死老子了。这就是你的不知道?狗屁吧!”
    族长户老栓的话叫我大吃一惊,老不死的还有脸说,他把岗上户看成私产了。
    族长户老栓看我不说话,脸色一变,眼光里全是淫邪,色迷迷地说道:“老子从来不怕谁抢,倒是你小子得过细。想过没有,你走了二菊咋办?她可是你的娃娃亲,你就不怕别人抢了她?那二菊,百里挑一的好女人,你不希罕,有人希罕,夜夜都在梦见她,老子敢说,你前脚走后脚就有人抢——”
    “住嘴!”我勃然大怒,呼地站起身逼到老东西床前,恨不得一下子撕碎他那张干丝瓜脸。我咬牙切齿地吼道:“老杂种,这不是你当说的话!你给我听着,我的走,就是为了回来。今朝走,明朝就回,谁敢动二菊一指头,活的我扒皮,死的我戳尸,逃了的我刨他祖坟,扒出他祖宗的骨头点天灯!”
    在族长户老栓惊恐万状的目光中,我一脚踢飞凳子,摔门而出。
    ……
    哞——一声又粗又重的吼声在耳边响起,一下子把我从回想中拽了出来。
    “老鷬鴳!”我吃了一惊,呼地搂紧二菊,轻声说:“别动,听它叫。”
    二菊不乱动了,紧紧地偎着我,小声说:“是它是它,比拳头还小的东西,叫起来嗓子倒比老黄牛还粗。”
    “老鷬鴳叫声再大,也只在收麦的时候叫。”我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接着又紧一紧胳膊,意思是不叫二菊多话,二菊也就闭了嘴。我们紧紧地搂抱着,静静地想听那小东西再叫几声。
    轻风在麦子木桶的边沿上小跑,麦穗们便摇头晃脑东倒西歪地跳起了舞。
    很久很久,知道是等不住了,我说:“二菊,连鸡蛋大的雀子都能吼几声,我这个七尺高的男子汉,就非得憋死在岗上户的黄土堆里?”
    “祖祖辈辈都在这黄土堆里活命,唯独活不下你了?”二菊说道。
    “祖祖辈辈都在这里活,都是聪明人,可我是傻子!祖祖辈辈都在这里活,总有人活不下了要往外奔!别人不奔,我奔。我活不下去了,从我开始往外奔!”我说着,胳膊不觉用了大力。
    “哎哟!”二菊叫起来,“你想箍死我呀,还是俺娘的话对,天下男人三伏脸,想要了搂怀里,不要了推崖里,全是些没良心的东西!”
    我不回话,只是紧紧地抱住二菊。
    我又要了一回二菊。
    我在心里说,二菊,好女人,你就是说上天,我也是一定要走了。
    我在心里又说,户老栓的岗上户,你拦不住你的子孙了,我们都要走了。
 
    ……
    户开山是我的外公,二菊当然就是我的外婆。
    但二菊不是我的亲外婆,她是我亲外婆的姊妹,是我的大外婆。
    我不知道户开山要往哪里走,但我知道他的决定是对的,不走不行,死路一条。只要走,就是走错了,南辕北辙也好,峰回路转也罢,甚至是原地踏步,只要你不停止走,一切都无关紧要。
    即便走来走去又回到了老路上,只要你还在走,那就不可怕。
    可怕的就是一动不动,一步都不想走。
    一百多年之后,我只要一想到外公的离家出走,心里就会激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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