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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 押
邓耀华
民国二十四年，襄阳一带发大水，地里的庄稼全被淹死，颗粒无收。
次年春天，襄阳一带就闹起了饥荒，就有很多人干起了要米讨饭的行当。
刘二狗子就是众多要米讨饭中的一员。刘二狗子四十出头，人虽生得五大三粗，却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刘二狗子从小盘土圪垃，从没有出过远门，更没有见过世面，但因生活所迫，他不得不远出乞讨。
一日，刘二狗子沿途讨饭到了离家三十里地的镇上，路过镇东头悦来饭店时，刘二狗子看到五六个喝得醉醺醺的人从店里出来，其中一人对店老板说：“老板拿笔来，老子给你画押。”那人画过押后，把笔朝柜台上一撂，拍屁股走了。刘二狗子好生纳闷：吃饭不给现大洋，画个押就走人，世上有这等好事，咱还讨个啥子饭哟！
刘二狗子回到村里后，对几个讨饭的说：“明儿个你们都不用讨饭了，跟我到镇上饭店去，吃肉喝酒不用给现大洋，画个押就走人。”
几个讨饭的问：“真的？你莫糊弄我们。”
刘二狗子说：“糊弄你们做啥？我昨日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几个讨饭的说：“好，明儿个都跟你去，好好吃他个狗日的。”
第二天晌午，刘二狗子带着七八个讨饭的伙计到了悦来饭店，要了六七盘子大鱼大肉，一个个饿狼似的海吃海喝，只半袋烟的功夫，就把桌上的酒菜扫了个精光。
吃罢喝罢，刘二狗子学着前日那人的样子，朝店老板叫道：“老板拿笔来，老子给你画押。”
店老板用怪怪的眼光瞅了瞅刘二狗子说：“你也画押？”
刘二狗子说：“是的，画押。”
店老板说：“你是老几？”
刘二狗子说：“我是刘家湾的刘二狗子。”
店老板说：“那你就莫想画押了，得给现大洋。”
刘二狗子说：“咋了？前天晌午就有几个人，吃了喝了，用你的笔画了押就走了，你不是没要现大洋吗？”
店老板说：“不晓得你自个是老几，也想画押，笑死人了，你晓得前日中午那几个人是谁吗？”
刘二狗子问：“是谁？”
店老板不耐烦地说：“你莫问是谁，跟你说了你也不清楚，快给现大洋吧。”
刘二狗子和几个要饭的说：“我们没得现大洋。”说着把口袋翻给店老板看。
店老板气得直咬牙，朝刘二狗子他们骂道：“妈的个鬼们，没得现大洋也敢来喝酒吃肉，不得了了。”
刘二狗子几个讨饭的都喝了不少酒，酒后生胆，就一齐嚷道：“老子们吃了喝了，反正没得现大洋，你让画押咱就画，不让画就算球了，你说咋办？”
店老板见几个人确实没得现大洋，也晓得几个喝了酒的穷鬼不好惹，只好自认倒霉，朝几个人屁股蛋子上踢了几脚，说：“都快给老子滚吧，早晓得你们没得现大洋，说啥也不会给你们上酒上菜。”
刘二狗子几个讨饭的被店老板踢了屁股蛋子后，屁滚尿流的出了悦来饭店，出了店后，几个人就朝刘二狗子嚷道：“说你糊弄我们吧，还说不糊弄我们。”
刘二狗子嘴硬地说：“我前日真的亲眼看到的，肯定是狗日的店老板在搞鬼。”
过了几日，刘二狗子再次到镇上去讨饭。接近午时，一匹枣红马惊了，在镇上狂奔起来，马上的人吓得直喊救命。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刘二狗子一伸手就抓住了马头，跟着跑了几步，枣红马就镇静下来了。活该刘二狗子走运，他救的是襄阳县长大人。
县长大人是到乡下查访民情的，又正巧遇到乡里乡长病故，一方土地群龙无首。县长就问刘二狗子想不想当官。刘二狗子说：“我不晓得官咋个儿当。”县长说：“只要你愿意当官就行，有的是人给你抬轿子，每月还发给你几十块现大洋，怎么样？”有现大洋，刘二狗子当然高兴，就嘿嘿地笑着说：“行，咱当。”
刘二狗子当了乡长后，手下一帮子喽罗就嚷着叫他请客。刘二狗子手里有了现大洋，说请就请。就在喽罗们簇拥下，去了悦来饭店。
店老板见过去的叫花子现在成了乡长，就点头哈腰的，很快上了一桌酒菜。刘二狗子跟喽罗们猜拳行令，热火朝天的吃了一场。饭后，刘二狗子打着酒嗝对手下的喽罗说：“喊老板来，老子给他现大洋。”
喽罗说：“乡长，不用你给现大洋，咱给老板画个押就行了。”
刘二狗子说：“你说啥？画押？不起作用的，老子前些时来过一次，吃了喝了后给他画押，他不干，硬要要现大洋。”
喽罗说：“乡长你等着瞧，保证起作用。”喽罗说着就喊来了老板，说：“老板，把笔拿来给你画个押。”老板说好好好，就拿来了笔和纸。喽罗很神气地在纸上画了几笔，然后把笔一甩说：“乡长，咱们走。”
刘二狗子瞪着眼睛问：“这就行了？老子们可以走了？”
店老板说：“可以走了，乡长你们走好。”
刘二狗子走出饭店后，摸着脑袋说：“怪了，老子讨饭时画押不起作用，当了乡长后咋就起作用了呢？怪了怪了，真他妈的怪了。
（原载《文艺生活》、《传奇故事》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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