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耀华
县长很年轻。
县长当选时才36岁，县长过去是县财政局长，县长当选后就去拜会过去的老县长。
老县长说：“够品了，你现在是真正的官了。”
县长说：“还不是您老的栽培。”
老县长说：“哪里哟，是你个人努力的结果嘛！”
县长说：“个人努力也离不开组织的培养呀。”
老县长说：“呵呵，也是也是。”
县长说：“您老今后还要多指教。”县长就很谦虚地向老县长讨教。
老县长就说：“今后处处都要严肃点。”
县长点头。
老县长又说：“当官就要象个当官的样子，嘻嘻哈哈的树不起威信来。”
县长又点头。
老县长还说：“千万别由着自己的性子。”
县长还点头。
老县长还说：“别的也没啥子，有的是人给你抬轿子。”
县长一直点头。
老县长问：“都记住了?”
县长说记住了记住了
后来县长果然就变得严肃起来。县长听老县长的话，老县长过去在县里一直威信很高。
县长本来爱打球爱喝歌还爱跟同事们开玩笑。县长现在不了，县长要维持县长的形象和身份。
县长果然在县里威信很高。
但是县长却一天天的瘦下去，县长精神很压抑。县长有天晚上在家里跟妻子说当个县长真要命。
妻子说你们当官的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一天到晚板着个面孔，当怎么样就怎么样嘛，活泼一点未必就不象当官的了？
县长说你知道个屁。
县长其实也很想活泼一点。有次县长在县府办公室里看报纸，看着看着就不经意地哼起了“何不潇洒走一回”那首挺时髦的歌。过后，办公室主任就说：“县长，你爱唱歌，以后就到家里或者歌厅里唱吧，办公室人多，嘴杂，免得……”
县长知道是善意的提醒。
还有一次，县长见县政府部门的一个干部头发理得很短，就开玩笑说：“瞧你这头，乌龟头似的。”
结果给那个干部弄了个大红脸，说：“县长你怎么开这样的玩笑？”县长也很尴尬。县长过后才真正意识到了县长的身份。
县长就很苦闷。
星期天县长决定去登山解闷。司机把县长送到山下后，说县长我陪你登山吧。县长说不用不用，你中午来接我就行了。
司机走后县长就开始登山，两袋烟功夫县长就登上了山顶。登上山顶后就听有人在一边林子里唱京剧，是《沙家浜》里胡传魁司令唱的那一段：老子的部队开进了沙家浜……
县长听那声音有些熟，就近前去看端底。县长走过去后，歌声嘎然而止。
原来是老县长在唱。
老县长见了县长后很不自在，说：“我，我觉得憋得荒，过去当县长几十年一直憋……”
县长打断老县长的话说：“您老什么也别说了，我知道。现在是不是经常来这里解闷？”
老县长点头。
县长说：“我们今天都不是县长了。”
老县长疑惑地问：“怎么了？”
县长说：“在这里不是，回去了还是。”
老县长会过意来，笑了，说：“呵呵，来来，一起喊山吧。”
县长点头。
于是，山顶上就有一粗一尖的两股声音合在一起，极疯狂极放肆：嗬——嗬——嗬——嗬——
（原发于《小小说选刊》，收入《中国年度小小说》等书中）
附：小艳视点——
话中有话
李小艳
作家邓耀华的小小说擅长于短句对话，很多作品整篇都是对话，对话的人也不多，就那么两三个，说出的话也不是语出惊人，熟悉得就像身边的人一样。但是“言为心声”，作家紧扣小说主人公的心理活动，用对话表现出来。一句句简短的对话却塑造了一个个形象鲜活的人物，他们或高大，或渺小，全都跃然纸上。但是小说不是美术欣赏，作家更重要的是想让读者通过对话看到对话者的内心，领会对话的内涵，悟出某种生活哲理，这也是小说的本质所在。《本性》就是“对话”的典型代表作，其中可谓是话中有“话”。
《本性》中有四场对话，生动的刻画了人的本性。第一场是老县长与年轻的新县长的对话，对话不多，却让人感受到一个本性严肃，具有崇高威信的老县长，同时也刻画了一个谦虚谨慎的年轻县长的形象。这一场对话的话外音是：人是社会的人，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就得有什么样的形象，是教师就要言行文明，为人师表，是县长就得严于律己，树立威信！第二场是县长与其下属的两段对话，县长哼下歌曲，开下玩笑，是年轻人的本性，本应无可厚非。但是县长不是一般的人，他是县长，他的言行影响着许多人。话外音：当你的言行影响其他人时，你必须得克制自己的本性，事情才能向好的方向发展。第三场是县长与其老婆的对话，体现了县长压抑自己的本性是一种痛苦，但是县长并没放弃。话外音：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第四场又是老县长与县长的对话，在文章结构上是前呼后应，于小说来说是故事的高潮，严肃也不是老县长的本性，他们都是一种迫不得已。话外音：人的本性是需要一种方式进行解脱，解脱之后再去追求更完美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