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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惠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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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的泰戈尔
双击自动滚屏 发布时间:2011/7/6 17:25:20  阅读:2800次

    
      在我们漳河镇,所有的小吃店,数韩毓秀的生意最好,所有的老板娘,也只有韩毓秀读泰戈尔的诗。
      每天早晨,各种大大小小的车辆载着三教九流,前赴后继地奔向那里。这样一来,原本狭窄的街道就更显拥挤了。本来,堵塞是件让人很恼火的事情,可是从瓦罐里袅袅飘出来的诱人香味,顽强地钻进了行人的鼻孔,稀释了人烦躁不安的情绪。于是,匆匆赶路的行人索性也顺水推舟地坐到桌边的小凳上,对忙碌的韩毓秀叫道,老板娘,来碗面。韩毓秀正一只手拿碗,另一只手捞面,嘴里应着,您坐,马上就来。很普通的一句话,从韩毓秀嘴里说出来,就有了莺歌燕舞婉转动人的味道。她麻利地端上面条,问,给您来一个鸡蛋还是两个鸡蛋?来一碗黄酒还是一碗豆浆?问这话时,韩毓秀通常是朱唇微启,美目流转,一副笑吟吟的模样看着顾客。很显然,顾客的思路就乖乖地跟着韩毓秀走,面条连同鸡蛋跟黄酒豆浆,像不可分割的孪生姊妹一样被韩毓秀卖出去了。简直就是笑里藏刀,不着痕迹地对顾客实行了一番打家劫舍。后来,卖小吃的同行们也模仿过韩毓秀的问话,但那都是东施效颦,全部以失败而告终。
      她在心里,常常把这好归功于读诗的结果,但不说,因为害怕招来同行们的不屑和嘲笑。但她一直就认定,肯定是这样的。生意跟生活一样,得用心,得细致,切不可草率行事的。同样是操刀剁肉,别的老板娘看起来就像男人那样孔武有力,她们大刀阔斧地砍向案板,整条街上都能听到咚咚的响声。而她,则是矜持的,她剁肉的样子更像是在雕琢一件精美的工艺品,手划拉一下,肉丁就从刀刃下无声无息地分离出来。她剁肉时,总喜欢像医院的护士那样,穿一件白色的外褂,外褂已洗得褪了色,白得有些泛黄,但仍洁净无瑕,看不到一点儿油渍。
      实际上,老板娘们也是嫉妒她的,在背地里都骂她卖骚,她淡淡一笑,她们不懂得这其中的经营之道,怎么能怪她呢?有一回,她被别人诬谄,说是她的生意之所以这样好,是因为汤里加了罂粟壳子,吃一回就让人上瘾。工商所的人让她关门停业,一个星期之后,又还了她的清白,罂粟壳子的事纯属子虚乌有,他们送了她一块遵纪守法个体户的牌匾。她知道谁是始作甬者,但她一点都不恨她,反而从心里面感谢她。这件事情以后,她的生意更加风声水起,好过从前了。
      那爿小吃店位于镇中心。因为地理位置的优势,韩毓秀在进了李广的家门之后,很有先见之明地做了一翻改革。她让李广借楼梯间的一角地,再往外延伸,占了拐角的人行道,搭建了这个小吃店。腾出来的房子呢,自然就租赁出去,从中又赚取了租金。三间门面的租金,每年可是一笔很可观的收入呢。这三间门面,曾换了几茬人,做过几种不同的生意,由于经营不善,一年或者两年之后都从这里消逝了。但这些都跟韩毓秀没有关系,她的房子永远不愁没人租。
      陈德礼就是韩毓秀的一个赁户,一个外地人,才来半个月。韩毓秀对他只是表面上的了解。陈德礼看上去根本就不像一个生意人,没有一点儿生意人的习气,文质彬彬的样子倒像教师,可又没有教师身上的拘泥和古板,很有一种亲和力,做起事来有礼有节。每天早晨,他都会瞅在她空闲的时候去吃早餐。他的早餐总是固定的模式,一碗面条,一个鸡蛋,再加一碗黄酒。这又让韩毓秀感觉不像他本人。由于人手有限,韩毓秀的早餐店里也只经营这些东西。想到这里,她就窃笑,人家倒是想换换口味的,可你有吗?
      陈德礼没来之前,韩毓秀从不和任何人谈泰戈尔。和谁谈都让她感觉是在对牛弹琴,瞎浪费感情。本来嘛,在漳河镇,所有卖小吃的老板娘中,有谁知道泰戈尔?又有谁读过泰戈尔诗集?她的丈夫李广连有时连诗人的名字都会念颠倒,他一脸茫然地问,戈泰尔?他不是中国人吧?这一问,就像一盆冷水,立即把她热情高涨的好心情给浇没了。李广还振振有词地说,诗那玩意又不能当饭吃,我们生意人拿刀切肉,拿铲子炸肉,要读它干啥嘛。这时的韩毓秀就会噤声,她有些怅惘地想,难道生意人就该是这个样子吗?这以后,她再也不当着人的面,读泰戈尔诗集,也绝不和任何人谈泰戈尔。可是,她又是多么的心不甘,总觉得生活缺少点什么。缺什么呢?韩毓秀想了很长时间,才明白,原来是缺少了滋味和色彩,那种缺失让她有种深深的失落。失落之后又有了孤寂。孤寂是什么呢?就是你想说话的时候没有人听,而有人听的时候,你却不想说。
      有些东西时间长了会发酵,比如情绪。韩毓秀的情绪有一天终于无法遏止地爆发了。当然,这种爆发没有一点儿破坏性,不吵,不闹,不摔东西,而是对李广的某些不良行为进行不厌其烦的纠正。
      他们每天的分工一向很明确。韩毓秀切完肉丁,剩下的活就由李广来完成。他常常是站在锅边,手持大铲,把案板上的肉丁放入油锅,一边炸一边不断地往里面加佐料,一边还不停地搅拌。韩毓秀洗砧板,洗桌子,洗手,反反复复,直到眼中的一切都变得那么干净,才直起身来,脱去身上的白大褂。这时,她一眼就看到了夹在李广耳朵上的牙签,说,跟你说过几回了?不要把烟夹在耳朵根上,怎么就听不进去?李广说,不是烟,是牙签。说完,他把牙签扔了。韩毓秀的眼睛一路横扫下去,说,不要把裤脚卷得高高的。李广就俯下身子,把裤脚放下来。韩毓秀说,炸肉丁的时候不要抽烟。韩毓秀还说,更不要赤裸着上身。李广当过兵,说话一向高声大嗓,但对韩毓秀从来都是轻言细语地说好,唯独对这最后一条没法改正。李广委屈地说,天这么热,还要站在锅边炸肉丁,穿着衣服不是要把人热死?李广说着还把身子凑近去,让韩毓秀看他身上的汗。他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揩眼睛,你看,你看,汗珠子都流进眼睛里了,睁不开眼睛我咋干活?韩毓秀不依不饶,说,你在太阳底下搞军训的时候,能脱衣服?不也没把你热死吗?李广不悦地抗议,我这是在自己家里啊。韩毓秀说,这形象,让顾客们看见了,还敢来吃?李广就不吭声了,他立即穿好衣服,又抹一把汗,小声嘟囔,最近这是咋哪,这么挑三拣四的?
      韩毓秀其实听见了李广的埋怨,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对于自己的苛责和挑剔,她也觉得有些太过分。毕竟理亏,很快,她就对李广实行了精神抚慰——那就是中午的时候多炒了几个菜,让李广可以喝几盅酒。李广从不一个人喝酒,说那叫喝寡酒,太没劲。喝酒必得有人相陪,就邀了陈德礼。陈德礼也没客气,过来的时候,抱来一个大西瓜。李广说,这,你就见外了啊。陈德礼笑了笑,接着嗨了一声。韩毓秀明白陈德礼的意思,来而不往非礼也,再推辞就显得尴尬,就接过西瓜,洗净了,切开,去皮,再切成小块,装盘,插上牙签,端上桌去就又成了一盘下酒菜。两个人都喝得很尽兴,不同的是两个人的喝酒姿势。李广喝酒的时候总是伸直脖子,昂着头,再把杯子高高举起,倒酒进口,然后很享受地把嘴咂得啧啧直响。而陈德礼却没有李广的那套花架子,他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然后轻轻地把嘴张开,轻轻地啧一下,那从容的样子就像是在品尝琼浆玉液。终究是不同的两个人啊,韩毓秀一对比,就有了这样的感慨。
      喝到最后,李广就没有管住自己的嘴巴,说,顿顿有鱼有肉,有小酒喝,天天有钱赚,还有小牌打着,这是神仙都想过的日子啊,可小韩却嫌没劲,怎么会没劲呢?韩毓秀瞥了李广一眼,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可他一脸的匪夷所思的表情,连看都不朝她看一眼。李广用筷子指了指街拐角一个卖西瓜的农民,说,傻女人,你看看人家,再想想自己,你就晓得你是在天堂里了。要知足,要知足啊。韩毓秀羞得满脸通红,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辩解什么,只得讪讪地笑。这时,陈德礼及时地开口了,说,老哥,你的话既对又不对,酒肉只能果腹,钱财只能购物,人需要的远不止这些。李广不解地追问,那你说,人还需要啥?陈德礼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胸,说,是看不见的东西,但却是人的内心非常需要的东西。韩毓秀饭也不吃了,就坐在一旁静静地听陈德礼侃侃而谈,觉得自己总算是找到知音了。
       就是在这天,韩毓秀第一次和陈德礼谈到了泰戈尔。
       李广酒足饭饱后,趔趄着上楼午休了。陈德礼因为要看店,就坐在过道的走廊上跟韩毓秀说话。陈德礼说,你知道吗?我以前还开过书店呢。
       韩毓秀说,怪不得呢,看你那样子就知道你读过很多书。
       陈德礼谦虚地笑了笑,说,也不是很多,杂七杂八地看过一些。你呢,喜欢看什么书?
       韩毓秀说,我喜欢读泰戈尔的诗。
       陈德礼惊讶得不行,说,这在漳河镇是不多见的,尤其是做生意的老板娘,更是不多见的。韩毓秀窘得不行,手足无措起来,她当然知道,他在夸她。可是,这让她有了不安。一个卖小吃的老板娘,读泰戈尔的诗,这事怎么看,都似乎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不仅怪异,而且羞于言说。
       韩毓秀后来一改以往的躲躲闪闪,大大方方地躺在靠椅上读泰戈尔的诗集,完全是因为陈德礼的一句话。陈德礼说,读书是件多美好的事啊,干嘛要不好意思呢?
       夏日的午后,从水泥地面上升腾起的热浪,在炽烈太阳的推波助澜下,一路横冲直撞地扑向街两边的房子,逼人的酷热充斥在每间屋子的角角落落。此时的漳河镇,似乎像个慵懒的妇人,昏昏沉沉地进入了午睡状态,整条街上行人寂寥。韩毓秀是喜欢这种静谧的。她把身子舒服地蜷缩在躺椅上,那本《新月集》搁在她的膝头。她的思绪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对于难耐的燥热竟然无知无觉。
       沉浸在诗人的字里行间,韩毓秀就常常落得有些忘我。有谁能懂得这其中的快乐呢?那种美妙的感觉,跟她在一天之后盘点营业额时的感觉是有着天壤之别的。这时的她就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她觉得自己不仅年轻而且美丽,漳河镇上所有的老板娘恐怕永远也无法超越她。常常从街对过的房子里传来稀里哗啦的麻将声和相互指责的吵闹声,如炒豆子一般,突然打破街上的寂静,但丝毫也影响不了她。
      陈德礼走过来已经好一会儿了,他站在门面的走廊上悄悄地注视着她,连呼吸都吐纳的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她。韩毓秀在翻页的时候,侧了一下身子,眼角的余光首先瞥见了匍匐在地上的影子。她一惊,连忙站起来,将书放在旁边的凳子上,抬头就看见了陈德礼。他不等韩毓秀邀请,主动搬了个小凳坐下来,顺手拿起凳上的书,翻翻停停,停停翻翻,翻完最后一页,说,这本书读给小孩子听最好不过。
      她又是一惊。她以前经常给孩子读《开始》——我是从哪儿来的,你,在哪儿把我捡起来的?孩子问他的妈妈说/她把孩子紧紧地搂在胸前,半哭半笑地答道——你曾被我当作心愿藏在我的心里,我的宝贝......
      那本《新月集》正是她怀孕的时候偷偷买的,想胎教,让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也能沾染几分诗人的灵气。最好模样周正,出类拔萃。孩子出生,是女儿,正合她意。生过孩子的人都要打三年的胡说呢,说什么呢?她才不会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呢,她每天就对着襁褓中的女儿念诗。事实真的如她所愿,女儿很有灵气,才读小学三年级,作文写得好到让老师都不敢相信。
      陈德礼问,你读过泰戈尔的哪些诗集?
      韩毓秀说,在学校的时候,我读过他的《园丁集》。后来做生意了,就没多少空闲读了。说完,她的心里莫名的有了几分酸楚。
      陈德礼说,我还读过他的《游思集》和《吉檀迦利》。
      她没说话,她已经在心里对他佩服得不得了。
      陈德礼说,泰戈尔给我的人生启示是,不要因为错过了太阳而去流泪,错过了今天的太阳,只要你能正视黑夜,并执著于黑夜的追求,那么,闪烁在夜空中的群星,仍然会给你报答的,它会给你力量,给你信心,去勇敢地迎接追逐明天的太阳。太阳是根据努力得来的。
      这回她想说话,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可是她的嘴微微地张了张,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她在心里有些恨自己,不明白自己做生意时的伶俐样子都到哪儿去了,现在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木纳得要命。
      陈德礼的一番话犹如拨云见日,让韩毓秀的心里豁然开朗。她的心情也变得出奇得好,不再对李广叨唠个不停了。有一回,李广又邀陈德礼过来喝酒,喝到兴致盎然时,拍了拍陈德礼的肩膀,说,老弟,你每天都跟小韩谈了些啥?她以前切肉丁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声不吭的,现在嘴里竟然哼哼小调。韩毓秀抬头看陈德礼,目光正好和他对接。他微笑着对她眨了一下眼睛,说,哦?真的?还能谈什么,谈我们的泰戈尔。
       自此每个午后,他们都会坐在走廊的过道里谈一谈诗歌或者轶闻趣事。常常,他们会一齐开心地大笑起来。韩毓秀觉得,和陈德礼每一次愉快的交谈就像有太阳照在身上,温温的,和了秋日的凉风,暖而不腻,清爽至极。
      深秋的一天,陈德礼店铺的门突然关了。没和房东打任何招呼,是悄悄走的。那天早晨,韩毓秀和往常一样三点钟就起床了,一直忙到早上八点也没见陈德礼开门出来,心里就犯嘀咕,对李广说,你去看看陈德礼,八点了,咋还不起来开门做生意呢?李广在门外吼了几嗓子,没见屋里有动静,又用手咚咚地捶门,捶了半天,仍然没有什么动静。韩毓秀放下手里的活,对等在桌边的顾客说,不好意思啊,请你稍微等一下。她站在门外也喊了几声,还是没听到回答,心就揪紧了,让李广去找修门的师傅。撬了门锁,一看陈德礼并不在屋子里,韩毓秀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还以为他突然犯病了呢,现在踏实了。
       一个星期以后,陈德礼回来了,满脸的疲惫和郁郁寡欢。韩毓秀想,他肯定是遇到什么烦心的事了。一问,果然如此。陈德礼说他的父亲病了,住院开刀需要一大笔钱,他回来是想把这个店盘出去,给父亲凑够这笔钱。
       韩毓秀说,就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吗?把店盘出去,你以后再做什么呢?
       陈德礼叹了口气说,走一步看一步吧,哪里黑了就在哪里歇。
       韩毓秀不客气地说,这怎么能行?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亏你还给我讲了泰戈尔的诗对你的启示呢,你不是说泰戈尔的诗歌告诉了你如何去做生活的强者,去对待人生中所遇到的种种困难吗?现在怎么被吓倒了?
       陈德礼苦笑着摇了摇头说,生活是残酷的,远远没有诗歌那样美好。人有时候是需要向生活妥协的。
       懦夫!韩毓秀的情绪有些失控,她恶狠狠地对他扔出了这两个字,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第二天是个星期天,过早的人陆陆续续的来,一直持续到上午十点。这其间,韩毓秀不时地扭头朝陈德礼那边张望,看他的门开了,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待到闲下来,也没见陈德礼过来吃早餐,就烫了一碗面端过去,说,有事你就跟自己的身体怄气啊,懦夫。
       那天的肉丁她切得很快,切得心不在焉,粗细不一。李广提醒了她几次,说,看看,看看,你这肉丁切的,顾客明天要提意见的啊。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肉丁上了。陈德礼郁郁寡欢的样子让她难受。
       切完肉丁,她上楼把银行卡从柜子里拿出来,揣在怀里,一路奔下楼。李广问她去哪里,她说,去买点东西。李广从不过问家里的积蓄,他对韩毓秀是绝对信任的,每天的营业款都是由她亲手存起来的。当韩毓秀把取出来的三万块钱装进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的时候,心还是忐忑不安地跳了一下。她想,还是不让李广知道的好,知道了,他会误会的,我跟陈德礼之间其实什么也没有,我就是想帮帮他。
      陈德礼看到钱,神情很激动,他把塑料袋给韩毓秀推过来,摇摇头说,这怎么可以呢?这怎么可以呢?
       他的样子让韩毓秀的心稍稍安稳了些。其实她开始还是有所担心的,担心他就此一去不复返。
       冬天很快就来了。韩毓秀每个下午都很空闲,她照例是手捧一本书坐在火炉边,偶尔也会抬头看看街面的行人和飘舞的雪花。李广照例是每天下午去打牌,每次走时他都会说,没事你也去打麻将吧,输点钱也不要紧,总比你胡思乱想弄坏脑子要强。她对打牌不感兴趣,又十分厌恶长舌妇们在牌桌上搬弄是非的做派。躲都躲不及呢。李广一走,屋子里顿时寂静下来,正好可以让她想想心事。她想,陈德礼现在怎么样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她想,他这一走,怎么让我的心也空空的了?有时她会想到他拿了这三万块钱,会不会真的一去不复返呢?想到心烦的时候,她就试着拨了拨他留下的一个电话号码,一拨是停机,再拨,还是停机。她就着惴惴不安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走了几遍又坐定,然后在心里说,他不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他是读过泰戈尔诗集的人,他知书达理,决不会一走了之的。
       进入腊月,啥样的生意都会比以往要好很多。韩毓秀每天看到那扇紧紧关闭的门,总要替陈德礼着急,如果他能在这个月里开门做生意,收入肯定是平常的两三倍。可陈德礼已经走了快三个月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街面上的门面房也紧俏起来,租房子的人多次找上门来,要求租下陈德礼的房子开店做生意。遭到韩毓秀一次一次地拒绝,她说,这房子已经有人租了,只是他家里出了点事,暂时回不来,但他肯定有一天会回来的。我收了他的房租,就不能做言而无信的事。你还是另找别处吧。她坚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还有一次,她的一个亲戚来租房子,李广对韩毓秀说,我们总不能无限期地等那个姓陈的,房子租给谁不是租啊,就租给你的亲戚吧。
       韩毓秀说,人家的租期都还没满呢,咋能说换就换呢?万一哪一天他回来了呢?你怎么跟人家交待?
      李广就骂开了,狗日的陈德礼,你是死是活总得来个信吧,不吭不哼的算怎么回事?亏了老子还跟你喝酒呢。
      李广这一骂,骂得韩毓秀心烦意乱了,也把她心里原本厚实的底儿给骂没了。她想,我只收了他一年的房租,才三千块钱,而他却拿走了我的三万块钱啊。这样一想,又让她羞愧,觉得自己不应该对他的人品有所怀疑,一个知书达理的人怎么会贪图钱财、不守信诺呢?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说,他店铺里的东西还在呢,即使他不回来了,也没关系,总不至于赔多很。
      想归这样想,心里仍不免焦灼担心。终于有一天,她请来了修门锁的师傅,打开了那扇已经关闭了几个月的门。进去一看,她就傻眼了。柜台空空如也,没有一件商品。她猛地拍打自己的脑袋,在心里直骂自己愚蠢。怎么没想到手机是非常方便携带的东西呢?陈德礼只需用一只不大的提包就可将店里的所有商品带走。她的心慌了,三万块钱可不是笔小数目,自己得起多少个早才赚得来啊。这时,她才彻底地相信,他永远都不可能回来了。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一年四季除了季节的变化之外,漳河镇几乎没有任何变化。韩毓秀的生意仍然一如既往得好,但细心的人们却发现了韩毓秀的变化。她在给客人端面条的时候,总是一副懒洋洋的神情,不再抛砖引玉地推销鸡蛋豆浆跟黄酒,有时客人明明点了那些东西,她却神情恍惚,常常把给张三的东西端到了李四的面前。好在,这些忠实的顾客都不太计较,只以为她生病了。只有韩毓秀自己知道,她最大的变化就是不再读泰戈尔了。她为自己的痴迷而懊恼。
       在一个下雨的日子,韩毓秀呆呆地站在窗前,久久地凝视着窗外的雨景。突然,她抓起桌上的诗集,用力将书撕了个粉碎。就在这一瞬间,她听到身后有人叫道,老板娘,来碗面,再加一个鸡蛋和一碗黄酒。韩毓秀慢慢转过身来,一抬头,就看到了陈德礼和他递过来两本书,一本是泰戈尔的《游思集》,另一本是泰戈尔的《吉檀迦利》。
 
 
 
标题: 黄老师您好!
评论人: 杨惠玲 发表时间: 2011/7/10 20:18:57
内容: 黄老师您好!您是写故事的高手,我得向您学习。
标题: 祝你成功!
评论人: 李虹 发表时间: 2011/7/9 13:13:55
内容:
                                            
  读杨惠玲的小说,总想说点什么,但又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看后使人心里总有一种沉重感。今日打开再看一遍,感觉作者似乎在向我们揭示这样两个问题:笫一个,人生的确有太多太多的无奈和不如意及其困惑。比如小说中的女主人公,她很要强,也很有智慧,同时也是一个有知识、有才华的生意人。但她同样有很多的无奈和困惑。相知相爱的人有共同语言,但为了家庭和孩子,只能将这份深情藏在心底,当她的这位知己遇到不幸自己想上前帮一把时,还不得不瞒着自己丈夫。然而尽管和丈夫没有共同语言,可这种同床异梦的日子还得朝下过;也许这就是生活的残酷性所在。正如电视剧《篱芭,女人和狗》中唱的那样:“生活像一团麻,总有那解不开的小各瘩”。 笫二个,现代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危机。这种危机不仅仅是存在于社会上人与人之间,既是血浓于水的家庭成员之间,包括夫妻之间也同样存在着信任危机,这种危机可以说是无处不在。君不见在我们现实生活中,亲友间因相互猜疑而造成的误会悲剧每天都在发生着。
  我们说一个作家首先应该是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人,然后才是作家。杨惠玲就是一个颇有社会责任感的人,她关注民生、关注社会底层、关注他们的生存状况和喜怒哀乐。虽说为他们做不了什么,但她可以仗笔直言,不威上,不欺下,敢于为百姓鼓与呼。这一点最是难得,也是她写作的成功所在。我们说一个聪明的人,方向只要选对了,成功还会远吗?
  杨惠玲的小说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主题鲜明,语言冼炼,很通俗,很好读,基本上没有阅读障碍。最后祝杨惠玲在小说写作这条路上能越走越远,同时我们也完全有理由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她就是我市文坛冲出的又一匹黑马,只少是又一个汪建琳。对此,我们期待着!
标题: 惠玲美女大手笔
评论人: 黄朝忠 发表时间: 2011/7/9 10:55:11
内容: 惠玲美女大手笔,佳作在下学习了
标题: 谢谢郑允!
评论人: 杨惠玲 发表时间: 2011/7/8 17:56:19
内容:

谢谢郑允的评论!你的说法让我感到很新奇——“残酷的现实造就杀人的梦想”,其实老板娘的种种无奈我们谁人又没有呢?好在生活并不会让付出努力的人失望。

看过你的文字,很有灵性,你很年轻,坚持写下去一定会有收获!还有,请以后不要这样称呼我,这样会让我无地自容的,我也是在学习当中,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写出像样的小说来,很惭愧。叫我杨姐我会更高兴。

标题: 谢谢武哥、华哥!
评论人: 杨惠玲 发表时间: 2011/7/8 17:47:42
内容: 对武哥和华哥本不想用“谢谢”一词,觉得不能够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可又一时词穷了,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权且先用一用吧。惟有努力,努力,再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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