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草本世界里的国王。它用它独霸天下的苦征服了所有的味蕾。
第一次见到黄连是在上《中药学》的课上。药学老师提了一袋子弯曲如蚯蚓状的根茎,让我们猜是什么。只见那一砣砣的根茎呈土黄色,象鸡爪子一样三五根成群连在一起。有的鸡爪子抱成一团蜷曲在一起,有的伸开一根根小爪子张牙舞爪,有的突然伸出两根长长的爪子象翘起的兰花指,还有的爪子伸着懒腰象要睡觉,有的挺起胸脯象在站岗……,一坨坨的黄色小爪子各式各样,千姿百态,非常可爱。
我们看了又看也没有谁能猜出是什么,老师迅速的拿出一个杯子,扯了几根小爪子放进去,用开水一冲。水一会儿就变成了淡淡的黄色,让一人尝一口。尝完后,老师问现在大家知道是什么了吧?我们一个个吐着舌头说好苦好苦,非黄连莫属也。
只是这样小小的几节,就能够这样的苦入心肺,让人再也不能忘记。它该蕴藏着多少辛酸的分子,多少苦楚的能量?
世上的草本植物有万千种,只有它把苦修炼到了极致。
勾践在吴国卧薪尝胆三年,后复仇成功,终于成为强国之王。黄连生长在南方海拔一千多米的高山上,风霜雪雨至少三至五年,方修炼成大苦大寒的正果。故在《神农本草经》中称黄连为上品,为君,又名,王连。
黄连树其实再平凡不过,个子不高,不蔓不枝,亭亭玉立,和茶树差不多大小,只是叶子呈不规则的三角形,叶子上有裂形的花纹,边缘也不太整齐,有波浪形的花边。叶子为青青的碧绿色,冬天也不凋谢。二三月份开出一朵朵娇媚无比的小花朵儿,暗红色的花柄挺拔,金黄色柔嫩的花瓣微微弯曲,墨绿色的花蕊,在翠绿的叶子中小花朵显得清新淡雅,非常美丽。到了五六月份,花果由绿色变成黄绿色,就可以及时采收种子。而它的根茎也就是黄连,这个时候则正在地下安安静静的生长。在阴凉湿润的山谷里,在孤独寂寞的黑暗中,日日禀高山中天地清寒之水气,时时得生地南方之火味,一年一年的渗透煎熬,慢慢的就形成了它苦寒兼收的独特个性。
黄连名字的来历有两个。一个是正宗的药祖李时珍曰:“其根连珠而色黄,故名。”还有一个则是民间美丽的传说。
据说,从前在土家族居住的黄水山上,有一位姓陶的医生。他家有个园子专种药草,他用这些药草给人治病。由于医术高明,远近都有人来请他去治病,陶医生出门的时候多,就请了一个姓黄的帮工来经管园子。陶医生的女儿叫妹娃,长的聪明漂亮,老俩口视为掌上明珠。妹娃也喜欢栽花种药,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到园子里看花看药。正月的一天早上,寒霜未化,冷气袭人。妹娃来到园子里,见花未开,草未萌芽,就开了后门,沿着小路往山上走。忽然,她看到路边有一朵黄绿色的小花开放了。妹娃越看越喜欢,就用手指把四周的泥土掏松,把它连根挖起,种在园子里。帮工看到这株在天寒地冻的正月就开花的野草,也很喜欢,天天浇水,日日上肥,那草越长越茂盛,后来结了籽,帮工又把这花的籽洒在园子里。第二年,园子里黄绿色的小花就开得更多了。
不料,妹娃突然得了一种怪病,满身燥热,又吐又拉,只三天,就瘦得皮包骨头。陶医生到外地给人治病尚未回来,妹娃的母亲只好请当地另一名医前来给女儿治病。这位名医是陶医生的朋友,诊治十分细心。可是连服三剂药都未见效,肚子越拉越厉害,还屙起血来。母亲整天守护在床前,急得吃不下,睡不着,想起女儿的病就掉泪。
帮工看在眼里,很焦急,怎么办呢?忽然,他想起那绿色的小花,前个月自已喉咙痛,偶然摘下一片叶子,嚼了一下,虽然苦得要命,但过了一个时辰,喉咙痛居然减轻了。接着,他又嚼了两片叶子,当天就不痛了。妹娃这个病,这种花草能不能当药呢?不妨试一试。想到这里,他就连根带叶扯了一株起来,煎成一碗水,趁妹娃的妈妈去煮饭时,端给妹娃喝了。谁知早上喝的,下午病就好多了,再喝了两次,病居然全好了。这时,陶医生回来了,一问经过,非常感动,连声感谢帮工说:“妹娃害的是肠胃湿热,一定要清热燥湿的药才医得好。这开绿花的小草,看来对清热燥湿的功效呀!”
因为这位帮工姓黄名连,为了感谢他,这药材也就取名为黄连。
凡为君为王者,皆有其过人之处。黄连的独到之处就在于它宁愿自已一生清苦,反为世人清热燥湿,泻火解毒,去除病痛的君子之风。在《神农本草经》中记载:“黄连,气味苦,寒,无毒。主治热气,目痛,眦伤泪出,明目,肠澼,腹痛,下痢,妇人阴中肿痛。久服令人不忘”。在医圣张仲景的《伤寒论》中,用及黄连的方子达12个之多,可见它用处之广,这也是中药史上的一个奇迹,如我们经常用到的黄连上清丸,香连丸等都是它的经典方剂。
平常日子里巧用黄连的地方也是数不胜数。
在广东等很多地方都有一个习俗,新生儿呱呱坠地后一定要喂两勺黄连水,这样可以排胎毒并且可以清火明目。寓意是先苦后甜,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孩子长大后就不会再怕吃苦了。
很早的时候苏轼就在《寒食日答李公择三绝次韵》中写到:欲脱布衫携素手,试开病眼点黄连。可见那个时候若是有风热引起的眼睛红肿热痛,昏花,生翳等症状人们都知道用黄连水来洗眼了。
小的时候手指或者是脚指生了甲沟炎,肿得象小泥鳅肚子一样时,妈妈就会用黄连水每天让我们浸泡,然后惊喜的看着肿胀一天天的消失。
夏季,在四川的山区里经常可以看到成年人捧着泡满黄连或者是黄连树叶子的水杯在慢悠悠的品着,那绵绵不绝的清苦味道该是铁观音或者是碧螺春都无法比拟的滋味吧。山区里的孩子们更是可爱,不管是口腔溃疡嗓子痛,还是肠炎痢疾,都会自己要着要喝苦水呢!
黄连的妙处实在是言之不尽。没有人因为它苦不堪言,就嫌弃它,不用它,相反都会把它视如珍宝。再苦的水,喝时只要念叨两遍“良药苦口利于病”,而后都能一饮而尽。
突然间发现,黄连其实就是我们的消防队员,专泻心火。在这个多元化的时代,气候的异常,经济危机的暴发,竞争的激烈,心态的不平衡,情感的反复都会让上火的人群越来越多。黄连其实就是一直默默无闻的在用自已的身躯清除人间的烦躁虚热,在解除那些越来越凌乱的心灵负担。黄连那君临城下般犀利的苦水不知道浇灭了多少即将燃烧的欲望的火焰,掐灭了多少萌芽状态的隐患……;这神奇的苦水不知道洗去了多少尘世里的杂质,让多少浮躁的心灵归于宁静!
只有苦,才可以澄清心智。只有苦,才可以唤醒我们沉溺于甜蜜之乡中的味蕾。
伤心的时候我们总是会抱怨说“袖口香寒,心比黄连苦”,不知道在黄连的心中,会有什么样的苦楚?它该又当和谁来比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