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曾是心中朝思暮想的地方,故乡更是心中永远的精神家园。有一年,我在北方呆了半年多,从深秋呆到第二年的暮春。那时,对故乡真是想得要命。
每天忙完事情后,躺在床上,满脑子便是故乡的情景,是爸爸、妈妈和妹妹的身影(那时还没有结婚),是故乡的田园、沙洲、秋天飞舞的芦花;是一江春水,是岸边满目金黄的油菜花;是妈妈做的可口的饭菜。
而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举目无亲,我只是在这里短暂工作,是它一个匆匆的过客,它不可能对我的精神产生大的影响。在星期天休息的时候,我喜欢独自到这个城市的郊外去,看北方的冬天,看看皑皑白雪中挺立的白桦林。当冬日稀缺的阳光照在白桦林上,照在没有被白雪覆盖的地方,那一地的衰草斜阳,显得大地是那样神秘、寂寥,而又让人感到寂寞。当我望到南方的鸟儿已经开始飞回北方,我想我也应该回到故乡了。我抓紧时间做完了事情,终于可以提前半个月回到故乡。
当时,我出差的北方那座城市才刚刚有点春天的气息,当我回到故乡时,故乡已是百花吐艳,姹紫嫣红。我只离开故乡半年多,心中却觉得好象是度过了漫长的几个世纪,当离家的脚步越来越近时,我仿佛听到了自己心中咚咚的心跳,我才理解为什么古人总有“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感觉。那是唐代诗人宋之问的诗:《渡汉江》,就是在我家乡襄阳时写的,他从岭南放逐后,将回到故乡山西汾州,在路过襄阳汉江时写下了这首思乡悲切的诗歌。
当跨进家门的那一刻,爸爸、妈妈和妹妹见到我后,欣喜极了。和他们说了一上午话后,我就冲出门,我要吃许久没吃的襄阳牛肉面、炸面窝;喝甜甜的嫩黄酒,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我心中思乡的情意表达出来。后来一连几天早晨,我都在外面吃上一碗牛肉面、一个炸面窝,然后再喝一碗甜甜的嫩黄酒,就在襄阳城里闲逛,或跑到汉江边,让江风吹拂,任思绪放飞。
那时,费翔演唱的歌曲《故乡的云》刚刚流行:“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的向我召唤,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归来吧归来哟,别再四处飘泊……”这歌声真是动人心魄,尤其是我在外面工作的半年,每当听到这首歌,心中总掀起波澜。
是的,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精神的故乡,那是我们心灵中最纯真,最神秘的地方。这精神的故乡或是故乡的一种小吃;或是故乡的一种文化;或是故乡的一棵树,一朵花,一杯茶;仰或是故乡亲人的问候与父母的唠叨。而与精神的故乡联系最紧密的是土地,是田园,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后来,当我又一次离开故乡,在外面生活了一年多后,回到故乡,故乡已经面目全非。我过去流连忘返的田野已经变成了工业区,这里,再也看不到春天成片的油菜花,秋天茁壮的玉米地,这里的鄂西北岗地上,已经是成片的厂房。
那是怎样的悲哀与伤痛。过去,只要我走出家门不远,这里就有村庄,有绿树,有鸡鸣狗叫,有炊烟袅袅;夕阳下的农人,在叮当作响的牛铃声中荷锄晚归;春种夏耘,秋收冬藏;四季美景,四季牧歌。那是多美的乡村图画呵!每当我寂寞了,厌烦了,我便来到工厂后面的田野上,那里还有荷塘,还有一些芦苇。从暮春到仲夏,从仲夏到深秋,那满目的莲叶与莲花,那摇曳、飘飞的芦苇与芦花,曾带给我多少梦境与幻想,快乐与慰籍。而现在,这些全都没啦。
工业化与城市化真的那么重要吗?它真能给我们所有的人都带来幸福和快乐吗?
风景优美的故乡不仅能让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风景优美的故乡还是心中永远的精神家园。而现在,这心灵的精神家园已经被破坏得百孔千疮,惨不忍睹。我们到底要追求什么,得到什么?往那里走,向何处去?我们不知道,只有让心灵的精神家园一天天枯萎、消失,而且我们却无可奈何……
此文原载2012年4月3日<<香港文汇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