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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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6/7/18 20:02:24 阅读:2433次 |
孟山接到谢婉的电话,感到有点反常。谢婉说,都下班了,在哪呢?孟山说,我还在工地。谢婉用鼻子笑了一声,说,晚上你回家吃饭。孟山说可是,可是我晚上要陪马县长他们……话没说完,谢婉打断道,得!你看着办。 县建委正负责县城两条主干道翻修。工程开工两天来,县城到处堵车,而且下水道、电线光出毛病。县长带了建委主任孟山和公安局长、供电局长、交警大队长等到处协调。晚上原计划是建委做东,大家一起吃个饭。谢婉电话这么一打,孟山就只有委托副手和办公室主任小梅招待,自己向县长请假。县长哈哈一笑说,你走吧,我跟你一样,也怕我们家那只母大虫。县长说完上车,其他人也都借故开溜。 孟山开着建委的旧桑塔纳,一脸的不高兴,往县委大院家里赶。孟山心里嘀咕道,这个怪婆娘,啥吊事呢?又不逢年过节,家里又没谁过生日,硬要回家吃个啥饭呢? 一般家庭,妻子要丈夫回家一起吃晚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问题是谢婉乃县委副书记,一年到头外面会议、便饭很多,晚上很少按时下班回家。建委也是一大摊子事,忙不完的加班和应酬,孟山也是中午晚上很少在家吃饭。再说了,这两口子近年关系近乎冷战状态,夫妻分房而居,同床共枕很少。为一起吃个晚饭打电话,是绝无仅有的事。孟山感觉怕是有什么不太好的事要发生。谢婉是不是要提离婚呢?孟山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回家路上,孟山接到女儿从市里打来的电话,女儿又哭着说,爸爸爸爸,我好想你哟爸爸。明儿是周末,后天我们上午放假,明晚你来接我吧好爸爸。孟山说,宝贝莫哭,在姑姑家过得惯吗?姑姑她们对你好吗?女儿说姑姑她们对我很好,可我,可我还是过不惯啦爸爸。爸爸我才十四岁呀,妈妈怎么那么狠心啊,非要把我一个扔在市里读初中啊。我好可怜哟爸爸,我到底是不是妈妈亲生的呀?呜……孟山被孩子哭得心酸,只有哄道,好宝贝,莫乱想,啊,妈妈是为了你能考上市里重点高中,今后好考名牌大学呀。我明晚一定开车来接你,啊。女儿突然呸一下叫,我去我妈的名牌大学!孟山一惊,车子差点追尾,猛一刹车呀了一声。电话那头女儿大声哭喊:爸爸爸爸你怎么啦爸爸爸爸。孟山尽量放轻松说,哦没什么宝贝,爸爸差点撞上一只小狗啦,嗨嗨对了。好,宝贝,爸爸开车啦,亲一个,明晚见。电话里传来女儿小嘴的叭叭声和凄婉的拜拜声。 车子楼下停好,孟山夹着个手机包上五楼。孟山是那种到了四十岁还和三十来岁差不多的帅男人,工作和应酬,精力都很旺盛,可一回家爬楼,却感到脚重腿软。又想到孩子的事,孟山认为谢婉去年坚持送孩子上市里读初中,应该是一个套子,这个套子,足以让孟山的妈从儿子家钻出去。自从有了女儿,妈就从镇上到县城儿子家做饭,招呼孙女。要说婆媳关系,互相都还客客气气,从不红脸争吵。但这几年妈老了,咳嗽多痰。妈咳嗽一声,谢婉听到就柳眉皱一下,这是孟山早察觉了的。总之,女儿去年一送到市里,当天妈是哭了一上午没吃午饭,下午就挽个包袱坚决要回镇上老屋。谢婉呢,当天好像认真地挽留婆婆,说您这一走,叫人家怎么议论我,妈,您非要我给您跪下么?妈推开谢婉拦在门口的手说,哎哟,我消受不起谢书记,您让开哟!妈也坚决不让孟山开车送她。妈说,消受不起哟孟主任,您这可是公家的车。 上得五楼来有点小喘,按了门铃,孟山听见谢婉在屋里脆脆地应一声来啦,软底拖鞋小跑在木地板上的沙哒声,防盗门锁啪地一开,孟山眼前一亮,谢婉突然变了个人。 肯定是进过美容院修整的,谢婉多年的罩子式女干部头,下摆烫了一波波小卷卷儿,而且改中分为偏分,中间歪梳一搭头发高抛下来,弯弯曲曲遮了左眉眉稍。眉也摘得谈了细了。脸是洗过蒸过的,白里透着微红,残留洗面奶余香。嘴唇竟然打了玫瑰口红,而且涂了唇膏。那常年扣死脖子的白衬衣,还有灰色直筒式外套都不见了。换了件桃红亮丝开领拉毛衣,绷得胸部那 两颗桃,上露一点生生白,包在里面的熟透了。仍不失苗条的腰,系一条印花土布围兜,下穿一条软料黑裙裤。胯和腿曲线分明,脸和眼笑意亲切,象一下活转去十年!谢婉一只手摊着块饺子皮,一只手帮孟山拿手机包,红口白牙动了,说,你傻啦,快进来换拖鞋呀。 孟山感到更反常,孟山换拖鞋进了客厅,又拿眼上下瞅谢婉。谢婉把手机包搁客厅条几上,跑得屁颠屁颠的,把饺子皮放厨房里,又跑出来,眼含娇羞,咬点下唇,玉手纤纤帮孟山解领带,而且一脉深情地说,累了吧,看这身上脏的,快去洗澡了换衣服,啊,我等你吃饭。 孟山突然恍然大悟道,看来你又要提拔了是不是? 谢婉很年轻地一噘嘴说,不理你了!只许你偷偷高兴,就不许我高兴一下?说罢一屁股砸沙发上,脸一别,腮一鼓,眼睛往天花板上翻着眨着。 孟山记得十五年前,和谢婉谈恋爱时,谢婉才有这种动作和语气。十五年后,以谢婉现在的年龄与身份,明显有点牛头不对马嘴。又听她话里似乎有话,孟山便问,我怎么偷偷高兴?什么意思你。 你瞎子吃汤元,谢婉又一扭说。 孟山哭笑不得,低头走进浴室,水龙头一开,一头雾水。 饭厅连着进门的客厅,餐桌斜对着客厅里的电视机。孟山洗罢澡穿了睡衣出来,餐桌上,一小盆热腾腾的水饺,四样小菜一个汤,还有三听啤酒两套餐具,都摆好了。谢婉坐一侧,像小情人等大老板样等着他。 家里一下子没有了女镇长、镇委书记、副县长、县委副书记,突然出现一个对丈夫体贴入微的美妇人,给你家的温暖,孟山很不习惯。孟山并没着凉,可是孟山打了一个喷嚏。谢婉关心道,小心感冒!谢婉起身要找衣服,孟山手一摆说,我还有点热。孟山预感到谢婉好像又有什么套子,单等孟山钻进去。管她呢,孟山想,折腾一天也实在是饿了,孟山干脆在正位上坐下来,拿了勺子就舀饺子。谢婉手轻轻一档说,哎老公,我们很少在一块共进晚餐,先喝点酒吧。谢婉就开了一听啤酒,将两人面前的高脚杯都斟上半杯。 谢婉先举杯说,老公同志,为了我们能够勾通、和解,回到从前,干杯! 孟山警惕地举杯说,哦谢书记,不,尊敬的夫人,我们结婚以来从没敌对,不存在和解问题。来,为你的青春焕发,干! 都仰脖儿抽了半杯啤酒,孟山夹块蒸干鱼,谢婉夹块炒莴笋片,都想着心事嚼,嚼着嚼着,都忍不住相视一笑,这使孟山放松不少。 谢婉又斟了两个半杯啤酒,却不端杯,支两胳膊在餐桌上,双手托了下巴,眯了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孟山。 孟山被看得很不自在,抓了抓头说,哎谢婉,你今儿是怎么了,搞得我心里怪不踏实的,有啥事你说好不好。 谢婉端杯和孟山端杯碰了一下,抿一小口啤酒说,从外表看,你真是男人四十一枝花。 孟山没喝,放下杯子问,那么从内心看,我又怎么了?孟山觉得这话题有点无聊,孟山坚决舀饺子,孟山大吃,孟山吃很响。孟山一副为人不做亏心事的样子。 从内心看,谢婉声音有点发颤,谢婉说,你嫌我女人四十豆腐渣。谢婉好委屈,谢婉眼圈都红了,谢婉眼眶里有点泪花。 孟山有了点优越感,孟山大度地举起杯来说,看这说哪里话,你才三十八岁呀,前程无量是不是,别人都羡慕我,我敬还敬不过来呢,哪点嫌你了?孟山很痛快地又干一杯。 只差两年,我就豆腐渣了,你少讽刺我,谢婉说,你现在是所谓敬我,敬而远之,你根本不爱我。 不存在,孟山说,你在团县委时,就是县委机关一支花嘛,象今天这样,看上去顶多二十大几。 谢婉苦笑一下,用餐巾擦擦眼睛,谢婉说,那我跟你办公室小梅一样年轻了?孟山又紧张起来,孟山说,看这,怎么又扯上我们那儿小梅啦?谢婉象个市井妇人那样拍巴掌说,哟哟,都我们那小梅了! 嗨,看这,孟山头上冒出细汗来,哎,谢书记!怎么扯上人家小梅了?别紧张,莫激动,谢婉手掌很优雅地向孟山一压,又一压的,说千万莫激动,孟主任。谢婉站起来,伸头看一眼客厅挂钟,到客厅开电视,屋内顿时响起新闻联播前奏音乐。谢婉跷个腿,两胳膊摊在双人沙发背上,很专注地看新闻联播,把个孟山留饭厅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停下来喝杯啤酒,吃两个饺子,筷子一丢,抱个胳膊站起来,斜着个身子,眼睛散神地看看新闻,又走来走去,摇摇头。 新闻又放到伊拉克问题时,谢婉默默起身到饭厅吃了几个饺子便埋头收拾餐桌,看都不看孟山一眼。 孟山就到客厅坐下,皱了眉看国际新闻。孟山判断谢婉刚才的节目,还仅类似播音员的这次节目的主要内容有,而具体内容还在后面。孟山等着,孟山只有等着,孟山多年的实践证明只有等着。否则,孟山的钥匙,至少是明晚打不开自家的门。 新闻完了,广告突起。孟山拿遥控器乱调一会,关了电视,又在客厅走来走去。孟山听见谢婉在厨房洗 碗,谢婉居然也能哼那词写得很扯谈的歌,什么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爱罢大米,谢婉来到客厅,很平静地对孟山说,你坐呀。孟山不坐,孟山有点恼火地说,你莫折磨人好不好,我又犯了你哪根筋了?你说!莫激动,谢婉坐下拍拍沙发说,你请坐,我们坐下说。孟山就坐下,侧望着谢婉。 谢婉指一下茶几上的手机包说,为什么昨晚十点多钟,你们小梅,莫激动,你们单位小梅把你手机包送家来,而你那时干什么去了? 哦——哦,孟山一下放松了许多,孟山说,昨天不也是和马县长他们在工地上协调么,下午在县防疫站门口,有个修下水道老工人受了伤,我把包给我们办公室小梅,扶那老工人上交警队长的车送医院。 那小梅为什么不把手机包送给你,而送到家来?谢婉拍拍手机包。 孟山说,昨天下午我手机没电了,忙了,又不知道。可能小梅估计我晚上十点已经回家了。 哦,那你为什么深夜十一点四十二分才回家呢?谢婉盯着孟山眼睛。 孟山眼睛有股火,孟山说,那老工人是个老劳模,老婆瘫了,没儿没女的,我们当个小头头的不照顾一下,谁照顾?昨夜不是后来小梅硬要换我回家,我还得在医院陪一夜哩! 哦——哦,谢婉明显放松了些说,看来我这人有点大惊小怪啊,对不起,那么,这包里的东西,都是平时你要用的吗?是啊,孟山说,包里又怎么了?我们用过这种玩艺吗?谢婉轻轻拉开孟山手机包,又拉开里面一个夹层,取出一个塑料纸包装的小玩艺儿。一个避孕套!一个非常便宜的国产避孕套。 孟山突然大笑了。原来谢婉郑重的电话,谢婉刻意的打扮,谢婉虚假的殷勤,谢婉的老鼠爱大米,谢婉的咄咄逼人,原来都是让这小小的套子,给套住了!孟山捂了肚子大笑,孟山笑得直呛,孟山呛得鼻涕眼泪流。 谢婉不知是打孟山,还是给孟山捶背,谢婉象打鼓一样捶孟山的背,谢婉说,这很好笑么?你这东西哪来的?用它干什么? 孟山笑罢了,接过谢婉递的面巾纸擦了眼睛、鼻子、嘴,孟山说,看这玩笑开的!前天在县防疫站门前举行开工仪式,中午宰防疫站一顿饭,防疫站站长老丁,那天中午灌多了酒,跟大家开玩笑说,各位领导,防疫站是个穷单位,没什么可孝敬各位领导的,送各位领导夫人一个保健品! 这个鬼老丁,谢婉笑了说,真没正经,你们就都收了? 孟山说,球!马县长接了不做声,趁他发下一个,丢进他啤酒杯里。张局长塞他领子里,说本局用进口的,这个转让你儿媳妇。李局长把两个一起抓了,硬塞我包里说,我们亲爱的谢书记,正当狼吞虎咽之年,有海纳百川之量,呈她一次吞吐两个,可确保上下卫生! 哎呀这个死老李!好坏呀!谢婉捂了脸笑得直不起腰,踢孟山一脚说,你还真有脸放包里带回来! 我记得我是抠出来甩到老李脸上了的,谁又偷偷塞进一个!他妈的。孟山从谢婉手里抓过套子要往污物桶甩,谢婉一下抢过套子滚到孟山怀里说,你敢甩!孟山感到谢婉脸贴在自己脸上有点烫,胳膊箍上孟山脖子,手有点凉。又感到耳朵好痒,谢婉附他耳边说,好老公,咱们试试。嗯—试试嘛。 试什么?孟山装傻,孟山累了,孟山筋疲力尽。 谢婉揪住孟山耳朵说,戴套子! 门铃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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