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了两回野
浑浊的江水在晨曦中渐渐变得躁动起来,一刻也没有停止它的歌唱。
一大早,小勇推着一板车钢筋,陷在江边工地的泥泞之中,正蹶着屁股做最后的冲刺,他把头伸成了鸡脖子,从两腿之间就能看到林立的脚手架和再远处林立的楼房,他咬着牙,心里狠狠地骂着:“什么时候有我的立锥之地就好啦!”
嗨,小勇骂过之后,突然感到一阵轻松。他抬起汗粼粼的脑壳,看见一个红衣女孩搓着手上的泥巴……小勇冲她点头致谢,原来是她帮了小勇一把。
女孩微笑着像一阵风一样飘走了。
晚上,心情不错的小勇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决定到附近一个叫“打工之家”的小餐馆里犒劳一下自己。远远的,他就看见那个红衣女孩正在和餐馆老板争执什么,女孩吵得声调很高,好象在撒野,也好象受了什么委屈,用手指指点点的。小勇赶紧跑过去,想来个“英雄救美”。他挤过蚂蚁似的摊点,高声冲老板喊道:“你怎么欺负一个女孩子?”
那老板揩着脸上的汗,连忙从皱巴巴的短裤里抠出一支烟递过来,慢吞吞地解释说,那姑娘刚才吃了一碗酸酱面条没有付钱。
付了,女孩僵持说。
小勇没有接烟,他一眼就看出老板没有撒谎,但他又不好说别的,就拍着胸脯说:“多少钱?我出。五元够了吗?”
双方一时楞住了。女孩说:“谁让你出?我又不是没有钱。”
小勇甩了钱,二话不说,拉着女孩就去了江滩……
就这样,在南方打工的小勇,认识了那个叫华洁的红衣女孩。而那天晚上,小勇因为生活超支,后来自罚两个晚上啃窝窝头。
经过接触得知,他们俩个都是来自同一个县同一个乡,小勇比华洁高两届高中毕业。
这是缘分。在一家服装厂打工的华洁心里很快就爱上了这个勤劳、朴实、健壮的小伙子,而小勇除了被华洁的美貌所吸引外,也深深地爱上了她的善良、聪慧和执着。
两人几乎天天下班后相约去影院、图书室、小吃摊闲逛,当然,去的最多的地方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工地。有一次,小勇忍不住问华洁:“那碗酸酱面条,你付钱了吗?”华洁狡诘地回道:“你说呢?”小勇思忖片刻说:“没有。”
华洁瞪大了杏眼:“你真神了,那碗面条我是没有付钱,不过,你猜我为什么不付钱?”
小勇说:“那餐馆的老板是个老实人。”
“你被他表面现象蒙住了。”华洁放慢了声音,说:“那餐馆老板经常收购死猪死鸡之类的东西,欺负咱们外来打工的,我当时想闹一下,让更多的人不到他那里去就餐,不曾想,差点下不了台!”
“你真野。”小勇嗑了一下华洁的瓜子。
“不野,怎么能引起你的关注?”华洁掐了一下小勇的胳膊。
两人相视而笑。
那段时间,小勇运输各种沙石材料,上下各个楼层之间,尽管非常辛苦,可他心中比喝了蜜还甜。期盼着下班后和华洁一块儿,像一对夜晚的蝴蝶自在地飞翔……
他们的爱情很快在工地传开了。
有人看见他们经常躲在工地的厂房里“咬舌头”呢。
可是,没过多久,华洁就感觉不对劲了,因为她有一个星期没有见到小勇了。一问才知道,小勇到另外一个城市去了,那里需要小勇这样的技术人才。
华洁对小勇的不辞而别非常生气,打小勇的手记每次都是关机。但她内心更多的还是对小勇的关心和牵挂。
正当她准备辞去工作到那个城市找小勇的时候,有个自称是小勇领导的人主动找到了华洁,把她叫到僻静的地方,小声说:“小勇到国外发展去了,他说他不打算再回来了……”
华洁大脑嗡嗡做响,听完倒一时非常镇静,她虽然恨死了小勇这个“陈世美”,但她觉得自己不应该为失去这样的负心人感到悲哀。
后来,华洁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之中,靠打工挣到了第一桶金,她不想再留恋这个让她伤心的城市,就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家乡,在小城开办了自己的服装厂。
经人介绍,华洁有了新的男朋友,而且是个仪表堂堂的大学生,在政府部门工作,对华洁是体贴有加。一时间,华洁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大学生提出,两个人成个家也好相互有个照应;华洁虽然觉得在理,可就是有一种莫名的隐痛。华洁说,我的厂子才起步,需要大量的精力投入,不如先把结婚证拿了,等有了起色再举办婚礼也不迟。大学生同意了。
两人很快就办理了结婚登记手续……
走在大街上,华洁偶尔还会想到小勇,还会穿起那套红衣服,但她觉得自己与那只飘飞的蝴蝶越来越遥远了,遥远得让她一丁点儿的力气都没有了。
有了那种飘飞感觉的时候,华洁就拼命地工作。
华洁想把自己的厂子做大做强,她就四处打听有没有闲置的厂房。
有一天,华洁在一个偏僻的小巷里发现了一个名叫“打工之家”的小餐馆,虽然门面不大,来往的人流也不很多,但她感到非常熟悉,尤其是牌子上写的“酸酱面条”四个字吸引了她的眼球,她就信步走了进去。有个三十多岁的矮胖妇女迎上来:“大姐,你要什么饭?”
华洁感觉不舒服:自己真的老了吗?还要饭?她就不客气地回道:“我不要饭,我要碗酸酱面条!”
“一碗酸酱面条!”矮胖妇女扯着嗓子冲里屋喊。
“好!稍等。”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华洁觉得耳熟,不觉心跳加速,怎么会是他的声音?不可能!还是可能!对,就是他!
华洁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愤怒,她低着头,把矮胖妇女端来的酸酱面条有意碰到地上,平生第一次大着嗓门说:“怎么是一碗酸面条?快叫你们的男老板出来!”
撒野。
空气一时凝固了。
可是,里面的男老板就是不出来……
华洁霍地站起,冲进里面,抓住男老板的衣领,一巴掌扇了过去。消瘦的男人跌倒在地,嘴角流出了鲜血。他挣扎着站起来,可又一次摔倒在地。
原来,男人一时忘了拄拐棍。
华洁怔住了,上前把男人抱起,把脸贴过去,仿佛托起一只受伤的蝴蝶,哭泣道:“小勇哥,您……”
小勇憨笑道:“我为你下碗酸酱面条吧,保证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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