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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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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 届
双击自动滚屏 发布时间:2009/7/26 8:21:18  阅读:1764次

换   届

 
风一直在刮,从昨晚一直到现在,没有想停下歇息的意思,一直嘶号着不肯罢休。这寒冷的冬季,弥漫的灰尘和什物被风掀起,飘飘散散,跃过人的头顶,然后又坠落在地上,再被风卷起抛在天空中。吴宇平从镇政府出来时,天空的云有了几许的色彩酝酿出太阳金色的光芒。他轻轻的长嘘了一口气,迎面而来的风带着一股股冰凉的气息,吴宇平感到自己身不由己的寒冷,身子颤抖着,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他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两口,然后深深的呼吸了几下,心情稍有了平静,便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一刻。开会的人中他是最后一个走出来。习惯了与世无争的他坐在会议室的位置上,抽着那劣质的“襄阳”牌烟,任凭烟的云雾在他面前萦绕,甚至让他干咳不止。他的眼睛望着那些争先恐后你推我拥的人往外挪,他不觉有些自嘲地吸着烟观赏那热闹的风景,直到人渐渐散去,吴宇平才站起身挪动着有些吃力的双腿往外走。
大门外,吴宇平本能驻足,忽然有些失落感地抬起头注视着大门两侧的白漆黑字的长形标牌“xxx人民政府”,“ xxx镇中共党委会”,“ xxx镇人民武装部”。他想着自己曾无数次昂首挺胸、大刀阔斧的为一方父母官走进这道门,艰难过,困惑过,却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失魂落魄过。
身后有人走过来招呼道:“回去的,吴书记”。吴宇平抬起头有些苦涩地咧嘴笑笑,然后点点头算是回答了。但是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失态,又皮笑肉不笑的补充了一句:“小孙,忙什么呢”?“哦!这不刚开完会,我要赶一篇今天会议的总结材料,去新华书店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参考资料”。“噢”,吴宇平又是一阵皮笑肉不笑。他知道小孙——办公室的秘书,平日里见了自己挺客气的。那么以后呢?吴宇平再次感到身子有些寒冷。他抬头看天时,风仍在刮,而且不见减弱。
吴宇平竭力稳着自己波动的情绪,又做了几次深呼吸。一阵阵清凉的气息悠悠地穿进心肺。风再次迎面吹来,他的心中有了些平静。天空的太阳有了一定的温度,吴宇平审视着太阳的位置,晌午的太阳开始拉长人的身影。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摊贩的叫卖声争相吆喝,车辆来去奔腾的隆隆声夹杂着人群的吵闹声,还有店里招揽顾客的音乐声,很大程度的让吴宇平心潮起伏难以平静。播放的歌曲《莫斯科的眼泪》、《波斯猫》、什么《香水有毒》。他听着眉头拧成了疙瘩。喧嚣、刺耳的歌曲他颇为反感。他更不明白写歌的人为什么把爱情写的那么赤裸、张扬和离奇,而作曲的人又那样怀着柔情捏造着嗲声嗲气。
兜里的手机响了,吴宇平打开问:“有事”?对方问他在那儿?吴宇平听着有些恼火,但他还是忍住了,只简单的答了句:“我这就回去”,啪的关了手机。是儿子,他不明白儿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明知道他要回去,还要打电话问。
路一直在他的脚下延伸,摩托车在他的手中驾驶着。繁华的闹市被甩在身后。一条平坦的大道被风清理过,如鲁迅先生说的那样:“……剩下一条洁白的大道,车夫跑的更快了…..”.
然而,车夫与车夫,人与路,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人,相同的相对的区别是什么?
路上行人“踏踏”的脚步声和树被风摇晃的“咔吱”声,被吴宇平急驶而去的摩托车声所淹没。声音与声音让人的感觉在冬的季节是僵硬的没有弹性。
风似乎小了许多,“强风不过午”。民间的谚语乃是先人们留下的哲理概念。天空依然很蓝,睛空万里的景色给这隆冬季节的天空涂上一些很美的生机,可风的势力总还是伴有因素持不同的定义排斥着。远远近近的庄稼呈现出了绿色。碧绿的生命挣扎着冬的寒冷和气候的较量,在阳光里越发娇嫩,显示着生命的充沛和成长的渴望。
吴宇平以平均速度驾驶着摩托车,他辨别着路上人多人少而决定车速的快慢。忽然身后一阵雷鸣般的摩托声呼啸着从他的身边一闪而过。吴宇平拿眼斜视一下。那是一辆崭新的“五羊本田”,是个日本货。他正视着自己前方的路,仍全神贯注地把握自己手中的方向盘。却不料那崭新的日本货突然嘎然而止地停在吴宇平的面前。吴宇平吓的一跳,迅速的捏住离合刹住了车。等他下来双腿不听使唤地打着哆嗦。
吴宇平喘息着因惊吓而不止的粗气,并取下头盔。那人跳下车也同时取下头盔,笑容可掬的又不失绅士风度,伸手很潇洒的在两人中间一挥,仿佛设下一个特定的界线。说:“怎么样,老吴?走的慢就得败下阵。象你当书记一样,赶不上时代就得淘汰”。吴宇平平静的点燃一支烟,听得出话里有话。但他没露出任何声色的递出一支烟说:“老章,说什么呢!抽支烟,劣质的,别怕,我这不是行贿,也不会受贿”。吴宇平看着老章接过烟夹在耳朵上。又听老章朗朗的笑着“哈哈哈……”.跨上摩托车。笑声惊飞树上的鸟,惊恐着路上的行人。不等吴宇平明白是怎么回事,老章启动着摩托车一溜烟地跑了,只剩下那飘浮的烟雾和气油味在路上慢慢消失。
吴宇平楞在那儿有些茫然,不自觉地笑笑嘟噜一句“这疯老章……”,用手打开摩托车钥匙,将想说又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他觉察出老章有些不可思议,简直是不正常。平日里……吴宇平猛然想到上午开的会,也许老章承受不了,或是压力太大?但他觉得老章的言行有些夸张,又有些不自量力。他们之间这村与那村相邻,大会小会常打交道,彼此个性有所了解。老章心中不平衡,飙车说明其中一点。吴宇平重新骑上摩托车,忽然感到头有些发胀,显然力不从心了。他在心里愤愤地骂了一句,想飙车,让你们早点去见鬼吧!
回到家,村子里的人差不多都在吃饭。饭的香味诱惑着吴宇平早已饿得空空的肚子。他疲倦的把摩托车放在一边,一付无精打采的样子,仿佛塌了架的野鸡。红英走过来揣摸着他的脸色问:“回来啦!会开的还行吧?”吴宇平阴着脸说了句:“行,行得很”。语气先是气若游丝,最后但爆发出火药的威力吼了一句:“这叫什么事哦”?红英站在那儿捏着给猪倒糠的瓢不动声色地拿眼睛盯着他,吴宇平自知失态,瞅了一下红英不同一般女人的脸色,一下子没有了底气,声音柔和了几分说:“看什么看,不认识我啦”?“是呀,不认得啦,还真得认认真真的看一回”。红英的话让吴宇平感到心里一阵冰冷。
走进屋,吴宇平环视了一下屋子,多年的习惯凭着眼睛和感觉能洞察出家里多了什么,或者少了什么。捕捉的敏感造就着露水官——基层干部的工作能力。他懒散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燃了一根烟吸了两口,有了烟雾猛然咳了一声问:“小伟呢?给我出来”。语气仍充斥着极大的不满意。小伟怯怯的从里屋走出来,有些憔悴地站在房门口等着父亲的问话。“啥事,你说”。吴宇平抽着烟等着儿子开口。小伟看了看父亲张了张嘴,嘴角略显倾斜的跷起,有种想哭的感觉。吴宇平恼了,一拍桌子吼道:“到底啥事,你说呀!哑巴啦”?屋子里的气氛弥漫着火气在燃烧。小伟眨巴着眼睛只说了句:“没事”。声音短暂而响亮,有种不可抗拒的威力,便进了屋,将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吴宇平看着那紧闭的红漆房门,门上同样红色的“囍”字尚未退色,透着喜气。他本想冲儿子发几句牢骚,可这道门和门上的“囍”字已让他有了胆怯。吴宇平咽了口气,用手敲了敲门,说:“小伟,到底有什么事,你说”。语气有了几分的缓和。屋子里没有声音,他知道儿子此时也正窝着火,他无可奈何的嘟噜了一句“一定是要钱,简直是吃饱了撑的”。当他转过身时才发现老婆红英那愤怒的目光正盯着自己。
夜,很深了,村子及村子里的人都笼罩在黑夜里,没有了光亮,没有白日所浮动的景象。只有夜的时针跳跃着时间,象蚕食槡叶一样慢慢咀嚼而消失。冬的夜很长,长的人情愿不情愿地归宿在温暖的床上进入梦乡。只有天上的星星在尘世之上,亮晶晶的闪烁着、窥视着这人世演绎的故事。一条宽大而悠长的银河隔开了天成为两半,留下千古凄美的传说。
吴宇平怎么也睡不着,他反反复复地想着儿子近来反复无常的变化。他越来越觉得儿媳妇妩媚妖娆像个白骨精。他不觉得吃了一惊,感到自己的想法太离谱了。他努力挤着人到中年有些浮肿的双眼,想挤出点涩意,却毫无意义。不平静的心翻滚如浪花汹涌。思绪的潮起潮落和本能的知觉,淋着夜的霜雾而打湿,显得很沉很重,像一块石头压在他心上。
妻子红英问了一句:“睡不着”?吴宇平没吱声,却不由自主的唉叹了一声说:“想睡就是睡不着”。“睡不着,那咱们就说说话行不行”?红英很体贴地往丈夫身边挪了挪问:“是不是还在生儿子的气”?红英的话一下子又触到了吴宇平的痛处。心底压着湿润如石头的知觉一下子揪紧了,汇集着血液的心脏突突有了急骤的跳动。
红英紧握着他的手问:“怎么啦,不舒服”?吴宇平紧闭着眼睛在冒火星。他说:“我本来认为什么事都会相安无事的,可人与人的欲望在时代面前竟是一匹野马”。红英吃了一惊侧起身脸贴在他胸前说:“你怎么这么伤感啊!是不是做恶梦啦”?“恶梦?我压根就没睡着,也不是小孩子”,吴宇平自嘲一句。
他们感到目前所面临的问题不仅仅是家庭特定着的那些小九九,而更大的事情是吴宇平所预感所不能释怀的是换届。目前换届与儿子媳妇的问题混为一体成了同一个性质的概念。吴宇平更加困惑。
儿媳妇红玲进了吴家的门,从别人目光中透露出的羡慕极端于福星高照,缘于德性的修道。可在吴宇平心中却是块冰凉的石头压抑着他喘不过气来。红玲长得虽非百里挑一,但绝对漂亮。凭着中专文化程度顺理成章地嫁给了自己的儿子。不是儿子沾了光,而是要他这个带着官衔的书记付出点什么样的代价,儿子小伟不是很笨,但绝对不出众。不是众多女孩所能倾慕,那么…….吴宇平不敢再往深处想,也许他多虑了。让他感到巧合的是,自己的老婆和儿媳妇两人的性格、能力及名字颇像姐儿俩。只是妻子比儿媳妇年长于成熟多于宽容。儿媳妇则比妻子精明、时尚。
儿子结婚不久,家里的局势不显山,不露水的起着微妙的变化。先是院子里晾得五颜六色且新潮的衣裳和飘散的香水味就压抑着吴宇平的感觉。再就是瓜田李下,进进出出的屏障有了儿子无线电话的输入输出。儿子有一天突然对他说:“爸,红玲说,这屋子是不是该装修了”。吴宇平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儿子才说:“这·这屋子不挺好吗,还装修什么”?儿子将话传进去,再传出来,吴宇平真感到有些累。
新房的小天地里总是时不时的窃窃私语。儿子再从里屋出来时,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坦率。因为他们的话涉及到了家最致命的核心。他问:“家里到底有多少钱”?吴宇平终于绷不住自己的底线,预料早晚要解决的问题浮出了水面。他的神经收缩着,痛苦的脸涩着沉默。小伟见状解释说:“爸,你别怕,我们不是问你要钱,我们是想核算着干番事业”。“事业”?吴宇平鼻子都气歪了。家里家外巧立名目他见多了。
吴宇平辗转着一直睡不着。思绪里的千头万绪牵着他的心病,儿子,儿媳,他一直没给他们一个好脸色。如今面临着换届选举的命运转折,将会怎样?
吴宇平感到头昏脑胀,乏力却不能全身的睡去,直到他不去想所有的事,鸡叫的时候,他才朦胧的睡去。睡去梦就沿着记忆走来。
他站在回家的路上,有些情不自禁了,因为他被任命为村委书记。那一刻他身上的血沸腾了,燃烧着几代人共同的心愿。在会还没有结束,吴宇平就以种种理由推脱了会场。他要赶着回去,第一个告诉卧病在床的父亲。因为父亲说过,要在他这一代人身上看到荣耀在闪光。
父亲听到这样的消息,躺在床上已病入膏肓。竟然喊着要喝酒。吴宇平知道父亲为这事高兴。上辈人烧香拜佛行善施舍,只为求个家和人安,没想到上辈人的善良和虔诚被一个风水先生点破。风水先生对上辈人说:“善有善报,终成正果,下辈人必有官运”。上辈人听到后喜出望外,忙着酒肉宴待风水先生,可风水先生什么也不讲了。问的无奈时,风水先生抱拳施礼道:“天机不可泄露”。又说什么:“为人做好事,何必问前程”。上辈人记住了风水先生所说的话,风水轮流转,或许真是个奇迹。
吴宇平把烧好的菜和酒放在床前。菜的香味,酒的浓度,父子斟酌着酒陈南旧事的叙说。一杯酒浑然入口下肚,酸的,甜的,苦的,辣的一起涌在胸口。父亲昏花的眼竟也有两行清泪悄然而下,枯黄的手颤抖着端着酒杯说:“儿啊!咱爷儿俩喝一盅”。声音噎咽而激动。吴宇平端着酒与父亲一同饮下,那酒的浓度竟也烧心。他发现父亲正端祥着自己象陌生人一样的生疏。最后父亲老泪纵横终于绽开了笑容。握着吴宇平的手说:“儿啊!总算熬出了头。老吴家的坟上大小是股青烟儿冒出来了”。“爹,你别……别说了”。吴宇平羞愧的低下头。他是个孝子,为了老人的心愿,该做的事,他做了,不该做的事他也做了。为了赢得人心,被雨水冲的四开五裂的堰塘被他修的服服帖帖。桥上的栋梁断,他带人投资主动修好。五保老人成年累月的照料成了他的义务。而人情的半道他也行贿过。这仅仅说明了什么?吴宇平的心有时也会阵痛。
父亲终于含笑九泉了,临终时,父亲拉着吴宇平的手说:“平儿啊!我们世世代代都是本份的庄稼人,雁过留声,人过留名”。父亲留下这句话,吴宇平琢磨不透真正的用意是什么?
换届选举的程序很快有了进展。村主任赵峰来找他的时候,他心里一点底气也没有,因为权力的力量他实在不想失去。一些事他侧面的暗示过赵峰。赵峰是聪明人。
赵峰把一些思路串起来组成一个系统的中枢。吴宇平没有反对,也没有点头。赵峰便分几次通知了各村组的党员和村小组长与会计,并做了初步的串联动作。这些事的结果并不是十分理想。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走着看结果。
其实,换届的性质从政策原则性上严格的展开,是一个具有民主意义的透明度极强的举动。这一点吴宇平比谁都清楚。只是山高皇帝远,树林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他想把这事的不良结果说给赵峰,始终没有说出来。
繁华热闹的夜市,一扫昔日的平静。这个所谓发展小城镇建设中崛起的新农村,只不过有一条通往四方的公路。仅仅一条柏油路,就凝聚着磁铁的引力,路的两侧便林立着显示出辉煌成就的一座座小洋楼。于是商品农贸的发展繁荣了这个村子,不知从那什么时候开始,店铺,收购,医疗等形形色色的经商行业的灯光,在夜色中起着积极的作用。夜幕上临,络绎不绝的人走进餐馆和烧烤的鸭鹅酒店。
吴宇平从家里出来时,已嗅到菜食的香味。他的知觉和他敏锐的洞察力,还有他那不平静的心促使他走出来,必须走出来。如果说散步,倒不如说是心生一份心思留意感受一下,非常时期事的发生和变化。早有流言说餐馆里的生意被拉选票的人搞红火了。开始吴宇平不太在意。现在他看到也明白了。
他站在餐馆对面的背影里,听有人在说:“屋子里坐满了”。“ 坐满了等下一桌”。“恐怕没菜了”。“那可怎么办啊”?对话的人显然焦虑着,不安着。吴宇平听得真切,却感到莫名其妙。餐馆的生意因换届选举突然红火起来,他心里有了刺扎的痛。餐馆里又走进几个人,几个人的背影再熟悉不过的,在他眼里过目而去。那几个人都是他手下的村组长和会计。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吴宇平心里嘀咕着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
每户门前都有一盏灯。灯的明亮照着过往的人必须留下自己的身影。门前的人们各自站在灯光下各自叙说着话里的长短。一个小女人手托着下巴显得很女人风度地说:“只要有钱那,我看我不是官坯子也能当官”。“看你美的?你个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一阵男女声大笑。之后他们的话归入了正题,那就是赶明儿也开个饭馆乘换届捞一把。
吴宇平听得真切。夜幕的真实淹没了阳光,却无法掩饰人活动的一切。男人女人的话及餐馆里进出的人,都潜在着换届正面负面影响和所歪曲的理论概念,吴宇平有些悲哀。
选举初步的帷幕已拉开,村委会上,村小组长和会计及村里的党员汇集在一起,讨论着关于换届选举村委书记这一个神圣而严肃的主题。赵峰穿梭在人群里嘀咕着什么。会议桌一向是干净明亮的却布上了灰尘。吴宇平擦了又擦。洁净明亮在他心中没有了记忆。在废除了公费所有制的那天,村委会议室的扫帚是吴宇平从家里带来的。
时间已是八点半了。吴宇平合上手机清了清嗓子,有些激奋地一抹桌子问赵峰:“人到齐了吗”?赵峰从人堆里走过来说:“还有几个没来”。吴宇平不假思索地说:“那就等等吧”!赵峰还想说什么,吴宇平不给他机会,出去骑上摩托车一溜烟的跑了。
吴宇平回到家时,红英正打扫着院子。冬季的寒冷并不影响空气的干燥,灰尘弥漫散着一丝冷气。吴宇平迎着扑面的灰尘进屋,却发现眼睛里进了灰。他倚在门口喊:“红英,过来看看我的眼”。红英见机地挪过身子问:“怎么啦?不是开会吗?咋又回来了”!“算啦,算啦,不用你啦,还有扫把吧”?“有,我给你拿去”。聪明的女人就是聪明,男人想要的东西伸手要不如自己给。
吴宇平接过扫把不觉一楞,“怎么是旧的”?红英脸上绽开笑容如花地说:“等我从街上买新的了,你再拿新的,现在只能委屈你用旧的”。吴宇平感到自己有些脸红,但他还是很满意,也有些苦涩。
门外的天总是很晴朗。吴宇平想起了男人们见惯不怪的顺口溜:“进门愁,出门喜,笑脸挂在门外头”。他不自觉地咧嘴笑了笑,算是自嘲吧。他抬头再看天时,太阳还未完全洒下温暖的温度。他有些冷。身边有人的脚步声走来,,机械而又显得几分匆忙。“吴书记,选举开始了”?吴宇平扭过头说:“还没呢,只是代表们先在一起确定一下选举名单”。吴宇平说罢又感到什么,又说:“杨大爷,你的消息真灵通啊”!“哎,哪来的事,我也是关心国家大事吗”?杨大爷嘿嘿笑笑,脸上一丝笑意掩饰不住心机的泄露。他灿灿一笑说:“你可以放心,我们会投你一票的”。吴宇平不觉一楞问:“你们”?杨大爷笑着用手指着那门前站着的一些男人和女人。吴宇平不太在意,但也不想失去送上门不费口舌,不花钱的买卖。那些人却朝他投来关注的目光。他眼睛扫视着那群人的目光,相互微微一笑,心照不宣的打个招呼。他的嘴上下启合了几下,想说什么,又没说。人的善意和谄媚,这是在非常时期,自己笑意和亲切要在脸上发挥出来。
吴宇平重新回到会场,将地上的灰尘扫过倒出来。回来时赵峰站在他面前耳语了几句,吴宇平合意的点点头。赵峰颇有成就感的站在会议室的中间,手伸在面前定格似的一挥说:“大家静一下,我说两句,现在开会了,大家都知道……”.赵峰多多少少操着官腔,尽管他的衣裳和气度不是让人心厌,但他的腔调引起了部分人的议论,吴宇平坐在赵峰跟前低头略有所思的沉默着,仿佛会的内容乏味和他没有直接关系。直到他抬起头,本能的扫视着人群一眼,发现会议的气氛不是他想像的那样,或赞成或反对激情高涨。村小组的干部和代表们,连这一正常的激情都不被燃烧,那他这个村委书记还有什么用?他再次投去审视的眼光探视,人们的目光里反射出的是一种与己无关,冷漠的表情。再就是另一种观望,那种坐山观虎斗的心态。
赵峰滔滔不绝的讲了一阵,官场练就的口才让自己着实满意。当他坐在吴宇平身边时,已感到口干的想喝水。吴宇平掏出自己的水杯说:“我没有传染病”。赵峰不觉一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带的水杯,已没水了。他打开吴宇平的水杯,浓郁的茶叶染红了杯里的水说:“我这人爱喝水”。吴宇平没理会他。只觉得自己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清了清嗓子操着伤情的口气说:“我说两句。按理说我不应该主持这个会。考虑到让赵主任主持是最合适的。看到今天会的劲头,我实在不满意。而且非常的生气”。吴宇平的话让所有人瞪大眼睛,也是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吴宇平感到自己的话有些偏激。他不得不又说:“无论选谁,都要拿出个劲头来。农业学大寨那会儿,人虽然穷,但个个都干的热火朝天生气勃勃,口号都能喊到天上去。你们看看现在呢?一个个都是打霜的茄子。不是我留恋那个时代,是我忘不了那个时代的精神”。吴宇平的话刚说完,会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吴宇平有了感动。
散会后,赵峰把选出来的候选人名单递给了吴宇平,说:“你看看吧”!吴宇平接过名单,神经敏感地抽搐了一下,颤抖的手掩饰不住心里的惊恐。五人名字中他在最后。而在最前锋的第一名却是为人总有些傲气,年轻有为的五组组长李健。他今天偏偏没来。其余的三个应该是平分秋色,至少在吴宇平眼中是这样。
临走时,赵峰跟他说了些什么,好像是村里有人偷鱼的事闹得不安宁,还跟他说了什么是为一陇土的事,这家与那家地与地的事。吴宇平在脑海里搜索。平时是不会忘记的。吴宇平恼怒的用手拍打自己的后脑勺骂了句:“真该死”。他又拼命的想自己是怎样答复赵峰的呢?村书记,村主任是村里的主要人物。最好方法是让调解人去调解,是这样说的吗?吴宇平想不起来了,他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开会的过程和结果都令他大失所望,他感到力不从心的尴尬。他想起了一句话:“小时养虎,虎大伤人”。这又能说明什么。李健是他的亲信,怎又成了危险的头号人物?吴宇平彻底糊涂并伤乱,心里没了底气。
手机响了,只是短短的响了几下,这是10086发来的短信。他下意识地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不经意的打开了通话记录,一串阿拉伯数字几个中文,显赫的映入他眼帘的“李健”。吴宇平自言一句:“混蛋”。便叩启了发射键,对方传来声音问:“你是……”?吴宇平没回答就关了手机。他走了几步,又重新打开手机,这次是对方打过来的,问:“你在那儿?,吴书记?刚才是你打来的吧?有事啊”?吴宇平镇定一下情绪说:“别叫我吴书记,喊我吴叔。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对方显然沉默了。吴宇平连追问了几遍,李健才回答说:“我在城里”。“在城里”?吴宇平火了,“你小子跑城里去了?我不是跟你说的好好的吗?今天要开会的”。对方一阵沉默。之后才又说:“你通知我的时候,我已经来了”。“放屁,混蛋。”吴宇平啪的一声关了手机,这一动作带着有力而又富于弹性的洒脱,他自己都感到有些吃惊。
起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风大一声,小一声不紧不慢象一个脾气中性的妇人,没完没了的把天刮得更加昏暗。风的力度不太猛,但也不太柔弱,给意想欣赏的人一种悠悠扬扬,飘飘洒洒的感觉。给有心事烦恼人的感觉是风撞树枝断裂的残酷。
吴宇平回到家,家里一片漆黑。冷气伴着饥饿,吴宇平没有平日里男子的雄性。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问:“红英,停电啦”?屋内一阵悉动却无人回话。他又问:“红英,你怎么啦”?屋内的电灯突然亮了。桔黄色的灯光,吴宇平看着眼睛有些发涩。红英踢拉着鞋走出来,神色恍惚有过哭的悲伤。她说:“你还知道回家呀!你不管这个家,以后也别再回来”。吴宇平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的女人,一向聪明善解人意的老婆,今天犯糊涂了?他挪着身子贴近红英时才发现她哭过。吴宇平双手捧起她的脸心疼的问:“为什么哭”?红英见了自己的男人,脸扑在他怀里嘤嘤地抽泣着,久久说不出话。
夜,深深的掩埋了天地,天地又将所有人掩埋在夜里。当人发现时这已成了规律。
所以男人想哭的时候常常将眼泪咬碎咽进肚子里,而女人哭的时候将眼泪捧在手里。吴宇平看着红英靠在自己怀里一脸释怀的幸福。他自己却挣脱不下思想的束缚在夜的领域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小伟和红玲以后会是怎样”?红英唉叹着不尽埋怨地说:“当初就不该娶这样的媳妇,简直是妖精”。吴宇平一听从床上弹起坐下,望着红英形同陌路一样。红英被他的举动弄的莫名其妙,甚至是晕头转向。问:“你到底怎么啦”?吴宇平又慢慢的重新躺在床上轻声说了句:“真后悔啊”!
吴宇平没把妖精一词当回事,现在听老婆一说,他的神经起到了明显的变化。自己的判断和红英的判断都说明了什么。莫非……,他不敢再往深处想。换届选举已闹得他心里惊慌,偏偏这个时候儿子把儿媳的意思提出来,要分家,并和他妈拉开了家务战,儿媳妇住回了娘家。
吴宇平推了推红英问:“你睡着啦”?“只有你才睡得着”。红英翻过身懒懒地回了句。“你真不应该和他们顶撞,闹得不好收拾”。红英听了吴宇平的话有点生气说:“我不该顶撞?是他们顶撞我,我是他们的妈”。吴宇平不想再惹什么麻烦。笑着伸手抓住红英的手说:“你只是你儿子的妈,知道不”?
赵峰来找吴宇平时,吴宇平还在吃早饭。赵峰问:“你们家今天怎显得这么冷清”?“怎么啦”?吴宇平不解的反问。赵峰笑了。红英替赵峰解释说:“没有电视的声音,没了录音机什么迪斯克,什么着,总之吵闹声是吧”!吴宇平显得很茫然,递给赵峰一支烟问:“有事”?“没大事,就小事”。赵峰接住了烟不再往下说。只是狠命的吸了几口象似在考虑该不该说。烟雾弥漫,两人沉默着相对坐着,直到烟雾散去。赵峰掐灭烟头说:“这阵子村里的风气不太好,你是知道的,只是你……”赵峰很聪明,这几年的搭档关系处得如兄弟。吴宇平听着他的话心里明白。言语的正面和负面的影响有着截然不同的效果,吴宇平没有难为赵峰问下去。问不明白的事要懂得自重。
送走赵峰,吴宇平环视了一下已经冷清了的家。他明白这非常时期,定局与后院有着密切的关系。他喊红英时,红英没有了昨晚的憔悴,精神抖擞着女人天生的品质。“什么事”?红英甩掉正洗衣裳的手上的洗衣粉问。吴宇平重新点燃了一支烟,吐出烟雾说:“昨天小伟和红玲一起走的”?“噢,怎么啦”?红英一脸的疑惑。吴宇平只顾有无所思地抽着烟顾不上说什么。红英无可奈何的干脆搬个凳子,坐在他面前等他说话。吴宇平不得已把没抽完的半截烟掐灭扔在地上。说:“你去一趟”。“去哪儿”?红英站起来有些紧张。“是这样,你去一趟红玲娘家,跟她婉转的说,等选举罢再说她想当家的事”。“她说过吗?”红英有些不解了。吴宇平眼睛盯着她不容她再说什么。红英愤愤的极不情愿的,有种不敢违抗地进屋换衣裳去了。
饭馆里的生意已经红的发紫。老板和老板娘忙碌着,冒汗脸上的喜悦怎么掩饰不住财源渠道的欲望和贪婪。把饭菜的香味调理到最佳的水准,诱惑着所有顾客的嗅觉。吴宇平进来时,老板娘脸上笑容绽开芙蓉花一样说:“屋里请,书记”。吴宇平屁股还没有坐稳就问赵峰:“谁找我?人呢”?赵峰神秘地笑笑说:“天机不可泄露,等会你就知道了”。“唉,真是”。吴宇平苦笑着遥遥头。心里却在嘀咕道:“卖什么关子呢”?他想肯定与选举有关。
屋子嘈杂得一片混乱,若大个房子,三五个桌子却坐满了人。人的成份三教九流各行其道。酒桌上话不投机半句多,酒逢知己千杯少。吴宇平看着满屋子的污言脏气,说黑话的,白话官腔的,话里套话的,全是在酒里。酒这东西蕴藏着太多玄机的妙能。吴宇平眼观其景,耳闻其风,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赌场或者一个陷阱。地上的垃圾形形色色。吃剩的鱼刺、猪肉骨头、白色的餐纸到处都是。刺鼻的怪味如海水一浪一浪的扑上来。赵峰这会正接听着电话。说话声压得很低,在遮挡着什么。吴宇平拿眼睛欣赏着赵峰的一言一行。等赵峰关了手机,他才问:“谁啊”?“不好意思,老伙计们,咱们先吃吧,他们不能来了”。赵峰尴尬得不知所措。吴宇平有些生气地问:“他们是谁啊”?赵峰窘迫得脸发烫解释道:“唉,不好说,是李健他们”。“是他”。吴宇平略显一惊,随即嘟噜了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赵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想说什么,可什么也没说。
吴宇平推开椅子想走,被赵峰拽着解释着,争辩着。饭馆里的气氛顿时混乱着没有了方寸。所有人的目光不解地迎着他俩的举动。有人小声说着什么,有人喧哗着,更有那混混吹着口哨和着这里的气氛越加混乱。赵峰执拗不过吴宇平,像个太监一样跟在他身后。刚出门脸就撞在吴宇平的脊背上,疼是不疼,痒是不痒,直感到鼻子酸酸的。在赵峰还不清醒是怎么回事儿,吴宇平被人扯着重新折回屋,把赵峰晾在那儿不知所措。
吴宇平被人摁在椅子上,那人粗门大嗓的喊叫起来:“老吴啊!咱俩可真是有缘……哈哈哈,喝杯,怎……怎么样”?吴宇平看着那人有些吃惊,赵峰更是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问:“这人咋到这来了”?吴宇平咧嘴笑了一下说:“这老章啊!酒又喝多了”。
老章脚不着地的摇摇晃晃,他看着吴宇平和赵峰在指点他,有些不悦的手敲着桌子,唾沫星子横飞象喷壶那样令人躲闪不及。说话的声音比平时又高出几分贝,好像别人欠他钱似的气粗。吴宇平有些沉不住气,朝赵峰使着眼色,转身对老章说:“章书记,你想喝酒就在这慢慢喝吧,我们先走了”。“什么意思呢?想走是吧,你们走吧,我不稀罕你们的选票,我的票多得是”。老章指手划脚的完全进入到酒精喧染的气氛中,不能控制自己。吴宇平和赵峰面面相觑,一些事都明白,只是谁也不愿意说出来。
又是一个夜,吞没了所有,包括所有活跃的气氛。只有灯光扬扬散散的散发着光亮,和同天上繁星不慎的努力着给这夜多一些光亮。
尽管一切,吴宇平苦苦思索着,人与人的一切都在为名利,拼命挣取着索要着,但回报未必是心想事成。
吴宇平徘徊在家门口,他没打算立刻进屋。他想借这片黑暗的宁静梳理这些天来的千头万绪。人,为什么要活着?为名利?为他人?为自己?还是活给别人看?
荣耀又是一个怎样的东西呢?是颗夜明珠,茫茫的黑夜里能灿烂出光芒万丈?是天上的太阳,把光和热谱写于万物大地?旋转天空之上,汇集灵光之神?是一株罂粟花,毒而美丽,诱惑着难以抵御的人倾向她,走进她?
夜如此寒冷,吴宇平释不去心头的纷乱,重新被混淆不清的概念给搅乱。他觉得自己这个大小是官儿的官衔,从心里感受他是舍不得丢掉的。权力在某一个地方或时限起着非同小可的作用。他感到自己现在太累了,身前身后的人都在与他争夺着那个起跑线上的点。“唉”,吴宇平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他放目眺望那茫茫的黑夜,只有头顶上的星星有着明亮的光,他感概了。
儿媳妇和儿子回来时,看上去象什么都没有发生。吴宇平有些难以置信。在儿媳妇回娘家的时候,红嘟嘟的嘴唇吹起茶水里荡着浪花对儿子说:“你的老子如果,我是说如果,不放手让我大干一场,我就跟你没完”。小伟瞪着大眼儿望小眼有些可怜巴巴地问:“你到底要干那一行?一会说要养猪,一会说要办电子芯片厂。你以为我爸是老总,钱从天上飞下来?他只是个露水官儿”。红玲嘴一撅,妩媚的说:“我不管,我嫁给你时,你可没说你没钱呀!再说我挣钱不也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吗”?小伟理不过她,只好装哑巴。红玲很能说会道的嘴无处诉说心里远大而宏伟的蓝图而委屈。所以,她一甩手很潇洒的踮着高跟皮鞋敲打着地面,发出很好听的节奏的声音回娘家去了。
一大清早,吴宇平本着早晨清新的时光,好的心情舒着昨日疲困的情绪。却被儿子媳妇房间里嘣出的迪斯克和探戈的舞曲搅得晕头转向,嗲声嗲气的歌星们的声音令他发指。他把这样的情绪泄露给红英。聪明的贤内助理所当然地敲开了儿子的房门,指指点点的说了些什么,然后舞曲便嘎然而止。吴宇平感到意外的是儿媳妇一扫平日妖媚浓妆的形象,改为清纯而矜持淑女的装束。原来儿媳妇也不失清亮的一面。吴宇平心里或多或少的有了安慰。红玲一反常态地拿起扫把清理着地面。儿子小伟又是提水又是喂猪。吴宇平纳闷了,这红英的工作做到这等令人吃惊的程度,真叫人刮目相看。吴宇平思忖着又感到了不对:“莫非……”他想起了老章拉选票的情景产,他又自言自语了一句:“鸿门宴”。
吴宇平出使了一趟非同寻常的路程,却颠簸了一肚子酸酸的苦水回到家,满腹牢骚的把怨气冲向红英。有理无理扁担三,三扁担颠着过来。红英恼羞成怒地用手指着他恶声恶气地骂道:“短寿的,我惹你招你了,你朝我身上撒什么气,你那个芝麻官,我看当也行,不当也行。真还不如不当,成天跟丢了魂似的官迷心窍”。红英的话呛得吴宇平面红耳赤,不知所措。尽管红玲和小伟在一旁装模作样的打闹着什么也没在意,可吴宇平仍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咆哮着:“你个臭婆娘,原来你也泼妇一个”。一步跨进屋将门推得“哐当”一声摇摇晃晃,然后门极不情愿地立在那靠着墙。
吴宇平坐在那儿,眼睛盯着某一个地方出神。门外儿子和儿媳妇没有了打闹的动静。他们好像在一块说着什么悄悄话。吴宇平身上的血刹时跳动着有了沸腾。他走出门。见母子仨在一块正说着什么,见了他话突然嘎然而止。儿子讪讪的走开。去赶着院内跳来跳去的鸡。红英低着头仍在洗衣裳。只有红玲迎着吴宇平的目光,一甩那飘逸的头发喊了一声:“爸,我有话跟你说”。吴宇平受宠若惊,这么长时间第一次听儿媳喊自己,而且是那样的亲切。他立住脚,拿眼望了望红玲,但马上又避开目光问:“什么事”?红玲忽闪着黑明透亮的眼睛,而且辐射出浓厚的眼影说:“爸,人吧,此一时,彼一时,别把自己的价值发展看得太重要,一些事情应该是顺其自然。我们一家人可以发展副业,或别的什么”。吴宇平听了鼻子一哼,只差没发出响亮的鼻音。不等红玲话说完,推起摩托车就走了。
吴宇平再次走在公路上,卷土重来的感受使他有了愤恨。回想着红玲的话:“人此一时,彼一时”。他在心里骂了一句:“李健,狗娘养的,今天不等着你,老子今天就不是人”。吴宇平驾驶着摩托在路上,烟灰和汽油味纵然在路上回旋着,如他挥不去的悲哀。
吴宇平把李健视为儿子,也是他将来所考虑的后备人选。可他干吗这样急不可待的挤兑自己呢?吴宇平更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只有才没有德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从另一方面,他承认自己佩服那小子,从一无所有的孤儿寡母维持生存,到现在的高楼竖起。完全凭着伟人的那句话“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作用。李健凭着自己吃苦耐劳,独到的战略眼光,在被别人都淘汰的烟叶作物中炒了一回,又在棉花季节走俏的时候抓了一把,一个小人物转眼成了远近闻名的新闻人物。
李健是一个可造之才,吴宇平已感觉到,便把远房的表侄女介绍给他并成了亲,又提拔他当了村小组组长。而李健把吴宇平当作父辈看待,亲切的口吻是吴叔,而不是吴书记。
正走着。摩托车的响声严重的干扰了他的情绪,手机响了几遍他才感觉到。等他懊悔地打开手机时,未接电话显赫地映在手机屏幕上。电话显示是赵峰的。吴宇平不得不拨打过去问:“赵峰啊!有事”?“哦,我在你家呢,我听嫂子说你去找李健没找着,是吧”?吴宇平听赵峰这么一说,眉头皱了一下,心里嘀咕了一句:“臭婆娘,小孩屁股的嘴”。然后又说:“我正去他家呢!有事想找他说说”。赵峰没丝毫的阻挡,欢快的对他说:“你去吧,我刚和他通了电话”。吴宇平听了有些不以为然。
吴宇平骑着摩托车到李健家门口时,看门狗仗着人势吼着朝他身上窜来,吴宇平左右招架,手抓无着的左闪右躲。李健的媳妇黑呼着脸,手里拿根木棍从屋里出来,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看着狗戏弄着吴宇平,吴宇平与狗撕打着,稍有不慎就要被咬。虎落平阳被犬欺,那一针狂犬役苗事不太大。吴宇平急中生计,忙解开裤带拿在手里上下左右舞着,那狗悲哀的叫了几声,拎着被打疼的腿汪汪地叫着跑了。李健的媳妇举着木棍在吴宇平面前挥舞着,象耍九节鞭那样迭伏着嗖嗖着冷气说:“你看你把狗打的,打狗也得看主人家的情”。吴宇平不加理睬的朝屋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喊:“李健,你给我出来,你他妈的翅膀硬了”。李健媳妇大声喊道:“他没在家,你出来”。
吴宇平立住脚,面对着站在那儿象个泼妇的表侄女,冷眼看了一阵,便蹲在地上无声地吸着烟。一根烟吸过,他的心情平静了许多,站起身甩掉手里的烟头对表侄女说:“妮子,甭管怎么说我也是你表叔,我想你娘老子都不会像你这样待我吧”!李健媳妇先是瞪着眼一脸的阴沉,然后她慢慢的垂下眼皮。她无言地推开一扇门,吴宇平走进去,咚咚的脚步声强有力的震动着这楼房。
楼顶上,李健背对着吴宇平,两人同时从高处环视着地面上的一切,甚至能眺望远方,两人不同的心底导致两人不同的情绪。时代与人接轨处是人不同态度的根本。李健凭着自己思维能力的反应,他明白吴宇平此行的目的。他感到他们之间不会是剑客传奇的厮杀,也不会有着陈词激昂的雄辩。彼此的沉默,他们都在揣摸对方的心态,进行着心与灵的较量。
吴宇平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烟,最后只剩下空了的烟盒。李健很见机地掏出自己的烟递给他说:“吴叔,你还是少抽点烟吧,你这样拼命地抽会对身体不好”。“谢谢,我已经成瘾了”。吴宇平淡淡的说,并接过烟。他想到应该说些什么,他看着李健,李健也看着他,两只斗红了眼的狼,都想咬住对方。
最后,还是李健敏锐的避开锋芒开门见山地说:“吴叔,我知道你的来意,我也知道对不住你,可是你想过吗?就是我不与你争,同样有人与你争”。“我是为这事来的吗”?吴宇平转被动为主动。李健脸不红,心不跳,镇定自若地打开烟盒抽出一支烟继续说:“难道不是吗?我知道你的威信不低,人也正直。但你缺乏时代潮流的方向和改革的策略,再说你也辉煌过,如日中天的太阳总是要落山的”。
李健的话,很令吴宇平吃惊,同时也很难接受。李健的坦荡和出言不逊的性格,又让吴宇平多多少少心怀愧意。他说不出什么,也没有理由说出什么。他只感到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在潮流中被淡化,没有了深刻的意义。吴宇平转过身把还没抽完的李健给的那支烟丢在地上,步履艰难地迈出双脚,从楼上走下去。楼梯台阶上咚咚的脚步声响在两人之间。李健在身后说:“吴叔,咱们在选举会上见,以票数为准”。吴宇平没听清李健还在说什么,只觉得楼道回旋的声音和人说话的声音,混为一体难以辨清。
吴宇平神魂颠倒地回到家时,门对面聚焦了一堆人,人声夹杂着不定的惊恐,吵闹着如林中受袭的鸟叽叽喳喳。吴宇平斜视了一下,没什么可引起他的注意。当他进屋屁股还没落在椅子上,外面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传进他耳朵。他循声望去,见到的是死人的恐惧和人悲痛的哀惋。
这一幢幢极其潮流的洋楼,外观的浮华总给人的印象是富裕。而富裕里面又是怎样的故事呢?吴宇平站在人堆外,任由着哭声在耳畔风声雨点的敲打,他不愿也极不愿发生这样的事。这样的事尽在他眼皮底下发生了。号称十二能的全生大叔,凭着智慧和策略的风云人物在这个村子,非同寻常的把富裕和智慧留给人评说。而他的儿子,一个不怎么会打理过日子的男孩,在成家后家逐渐衰败,日益贫困。儿媳妇因为被村里列为扶助对象而羞愧,更为杯水车薪极外人同情,难熬的日子,最终身亡于自杀。吴宇平站在那儿,看着死者亲人们哭诉的情景和那谷黄色的纸,在火光中慢慢化为灰烬。几声鞭炮声响后。北风一阵阵揪心的寒冷。
吴宇平的心凉了,站在那儿无知觉的麻木。直到红玲从对面走过来与他擦肩而过说:“先主圣明后主败”。后面的人说:“再好的一个家,没有个好当家的,日子难过啊”!吴宇平楞在那儿,忽然他感到自己眼中有泪,他用手去擦,什么也没有。他心里空空的,心里装着所有的事都没有了。他再看天时,他的心又烦起来,说不出为什么。
于是,他想走出去,天空及天空以外的景色或许有过人之处。
一群大雁飞过来,在吴宇平头顶上叫着离去。叫声分明着冬季的寒冷和鸟类的孤单。雁阵北去带着风的哨声碾转着季节变换的悲凉。吴宇平看着雁队,胸中感到一种神奇的微妙。不仅仅只是野外气息的清新,更多的是让人捕捉到灵气与精神相互撞击。
大雁渐渐飞去,吴宇平的眼尾随雁儿一路飞去,直到雁儿的身影形成一个整体,有着生机的完美。
吴宇平站在山峦上,两眼观望着昏黄的天,渐近黄昏。灰色的树枝大大小小,粗粗细细,曾经的枝叶繁茂,不见了葱郁和生机,眼前的荒草没腿深。贫瘠的黄土地血浓于子孙。吴宇平张开嘴深深呼吸了几下,展开双臂似有想怀抱这不尽田野而触景生情。他忽然发现,什么叫居高临下,有种当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露出惊奇和兴奋的目光。
吴宇平躬身走下山坡,出奇不意站在山脚下轻声喊了声:“夫子”,迎着夕阳的山下坐着一个年纪不过而立的年青人,不是很俊的面容,神情淡淡的有种修竹的挺拔,又有种出污泥而不染的气度。吴宇平自己都认为平日里并不怎么看重他。可这会他觉得很想接近他。不知为什么以往片面的看法,被眼前这孤独远离浮躁的“夫子”所改变。心生一种崇敬。“夫子”发表的东西不多,也不是什么大作。他只把人孤独的力量化着生命不息的颂歌,其过程远超过结果。夫子把人性哲理的东西综合于生活的真实。于是他有了绰号名曰:“夫子”。
吴宇平再次问:“写什么” ?“夫子”抬起头显得有些腼腆的微微一笑地说:“没写什么,吴书记,你怎么有兴趣到这个地方”?“你怎么也会到这地方”?吴宇平反问了一句。夫子笑笑,眉宇间有了舒缓的欣慰,有些不自然的说:“心里烦,想来感受一下太阳落山的情景,寻找一份灵感”。“哦”!吴宇平略有所思的又说:“我也是,心里烦啊”!之后他又陷入了沉思。面对眼前这个不起眼的秀才,他想起了李健。李健与“夫子”相比,一个强大,一个柔弱。前者虽然超时代具备着抗争才能的因素,但吴宇平还是崇敬后者与世无争、淡薄世事如水的气度与风格。他觉得人的坦荡才是信任之源。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吴宇平正与“夫子”倾诉和探索着某一个问题兴趣浓厚。他极不情愿地打开手机问:“那一个”?“你听不出来”?红英有些恼火,“说,你说,我听”,吴宇平也恼火。红英便在电话里陈芝麻烂谷子,儿子媳妇什么的诉说一遍。话还没说完,吴宇平啪地一声关了手机。
“夫子”怔怔地望着吴宇平,目光里关切着书记脸上复杂的表情。吴宇平气愤地甩掉手里的烟头说:“老弟呀!人们都以为我的日子好过,其实,我想哭都哭不出眼泪。儿媳妇三天一个招,什么开工厂,两天又变个招什么求发展,刚老婆打电话来说又要出去打工。唉,人人都想算计我”。“夫子”听到这儿,由衷的感慨道:“其实人未必不烦恼……”.“你说我能不烦恼吗”?吴宇平大叫一声打断了夫子的话,并用手指着他的鼻子。“夫子”讪讪的低下头,拿起笔在纸上写些什么。
吴宇平自知失态,强忍着怒火对“夫子”抱以真诚的歉意说:“对不起”!“夫子”抬起头又是微微一笑,眼中的笑意挤成了月牙形。“夫子”仍不失坦荡的说:“看得出你现在很困惑”。吴宇平默默地点点头,坦荡和信任再次掀起他要和“夫子”倾心相谈的波澜。
山峦和山峦之间开始有了风声撞击空间的玄机,天空远处飘散着云不怎么灿烂,但也有着日落下山的一片霞光。山间的鸟穿梭在头顶逗留着黄昏的时光,整个空旷的山野,只有吴宇平听着“夫子”娓娓说着。他从未听说过赋于哲理性的东西。竞争是时代观念和价值观念转变于时代的过渡期。它的决策与生存是有很大相关联的因素。无论政治改革、经济改革、民主统一都是社会进步的重大发展。吴宇平听得入迷。夫子仍滔滔不绝的讲解着:“换届选举和农业税收改革,是政治的一种手段和策略,它的见证是人所能共睹的。尽管不是怎么的完善,但必定是一种体制,是在艰难中迈向一步。能不说它在前进吗”?吴宇平越听心里越觉豁亮。他不想知道自己的结果是怎样的结局。不再为更多的烦恼而揪心。他只为夫子的平凡、志向和品格流下了珍贵难得的热泪。
最后,“夫子”站起身略有歉意地说:“吴书记,顺其自然才是人最真的本质,面对名利谁也逃脱不了它的诱惑。无论怎样评价一个人,你在我心中都是好样的,尽管你的思想有时过于陈旧,但你大局的方向没有把这个村搞跨已是很不错的。正直和坦荡就是一个人业绩的丰碑”。“夫子”的一番话没有掺进水的成份。吴宇平感动得握住他的手连声说:“谢谢,谢谢你!我的好兄弟”。
一杯清凉醇朴如苦酒深厚的乡情渗进他的心肺。吴宇平自个感到胸中有了火样的东西在燃烧,激情在燃烧,那没落最后一缕色彩的光亮有了持久的象征意义。
分手时,吴宇平有些恋恋不舍。象疼爱自己儿子那样问:“成家了,过得还好吗”?“嗯,过得还可以吧”!“夫子”有些倦意。吴宇平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再次勾起他的心思问:“过得好不好,有什么秘决吗”?“夫子”凄然一笑说:“嗨,什么秘决,凡事都得糊涂,糊涂难得”。吴宇平听了一楞,这不是郑板桥脍炙人口的名言吗?
手机再次响起,是赵峰打来的。赵峰在电话里说了一些措词不当的话。什么选举事非同小可,什么慎重也要大度。又说什么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吴宇平觉得这些都不重要。敷衍了几句就关了手机。等他回过头来寻“夫子”时,“夫子”已经走远了。他抬起手朝“夫子”招了招手。望着“夫子”的背影,只觉得喉咙里卡着一颗酸葡萄。
晚上七点钟,新闻联播准时开始了。这每天必看的自修课被这段堵心的换届给耽误了。今晚总算重温旧梦。“永远的丰碑”刚看罢,红英抱着从外面收进来的晒干的衣服,肥皂的香味仍然很浓的保留着。红英精神不错地说:“哎,我给你说件事”。吴宇平起身关了电视说:“我不想听”。声音淡淡的如水的流动。红英感到了什么,也就不再说什么。这就是聪明女人的可贵之处。吴宇平回过头来望她这样想的。
夜,总是个黑。很暗的空间把人归宿在里面。于是夜的睡梦中,便有了做梦的机会和去处。
睡在床上,夜有了宁静和神情的温馨。红英挪着自己的身子缩短着与丈夫身体之间的距离。与他娓娓动听的说着十二能全生大叔的儿媳妇死去的一些事,想听听丈夫的见解。可吴宇平不言不语,心情很是沉重。红英问:“你怎么啦 ”?吴宇平冰冷的表情流露着流水的光滑说:“我在听呢,你说吧”!红英沮丧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他胸前说:“一些事也许你不知道比知道了要好得多”。只是她转了一个话题说:“其实红玲这孩子也挺不错的。下午她把有关她的一些事都跟我说了。也许我们对她的偏见太深了”。“是吗?你说我听听”。吴宇平有了兴致。红英双手枕在头下说:“红玲嫁给咱小伟,不是图钱,也不是图你的官”。吴宇平眼一瞪说:“那她图什么”?两人陷入了沉默。红英感到有点委屈,酸酸地说:“其实她也挺可怜的,她说她读了一肚子书是为了争口气。她嫁到咱们家是她父母的意愿,她父母都是老实人,老受人欺负”。吴宇平白了她一眼,意思是那有什么两样。
梦,常常有着离奇带着色彩的故事发生在记忆里,是因为日有所想,便有了夜有所梦。早上起来,吴宇平的第一感觉是今天的太阳一定很好。早晨清冷的气息流动积极的因素使人兴奋。他懒懒地伸了个腰,连打几个哈欠,看着墙上贴的“观音送子”的画,他忽然想到昨晚做了一个什么梦,感觉好奇怪,但他又说不出怪在什么地方。有地震,流血的一幕象电影闪在他脑海里。他摇头晃脑地搜索着梦里尽可有的东西。突然外面有了人声在骚动。不安的感觉使他警觉着,又听有人在说什么报了案。
他知道准是出了什么事。本能的嗅觉闻到村妇煮饭的味道和那炊烟飘凫的悠然。曙光迎来的霞光中红红的彩云有着浪朵在飘浮。也有着冬的寒冷。顿时人声沸腾起来,早晨不再安宁。
吴宇平赶到现场时,饭馆里已是狼籍一片,碎了盘子破了碗。翻了的桌子压着断了腿的椅子。颇有“战争”过后硝烟未尽的峰火。“这……”.吴宇平忽然想到已临近换届大选的日子了。他的脸色阴沉得更加难看。再看老板娘哭丧着脸,已没有昨日笑容如花儿的灿烂。。老板被误伤差点送了命。
吴宇平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要做的是他现在必须要冷静。现在他仍是管辖之首的人。选举的事引发了刑事事件。他怎么也料想不到李健会卷进这件事中。他究竟想干什么,吴宇平唉叹着,开始惋惜这棵未成正果的苗。
世界,因为人不再荒凉和冷清。人因为世界都变的不可理喻。
选举会上,赵峰主持会议还未落定,手机响了。是吴宇平打来的。告诉他镇上来人了。赵峰有些疲倦的说:“知道了”。关了手机他才感到自己忙昏了头,为的是什么?是为了吴宇平四平八稳地坐在村委第一把交椅上?会场上的广播正放着国歌:“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前进!前进!前进!进”!“这是什么玩意啊”!赵峰小声嘟噜了一句。他感到今天那些地方有些不对劲。是什么?他无法说清楚。于是他拨通了吴宇平的电话问:“你在那儿”?吴宇平没有说话。赵峰急切的说:“喂,你在那儿?说话呀你,你到底来不来”?吴宇平似乎不想说话,但还是勉强的答了一句:“我在派出所”。“喂,你怎么搞的,别砸了你的底儿”。赵峰脸上有了汗。吴宇平警告性的说:“赵峰,我告诉你,咱们都别再耍什么花样了,一切顺其自然”。手机没关,吴宇平又不说话了。赵峰真急了,会场上几千号人骚动着需要人安置。无奈之下不得不关了机。
选举开始了,会议的议程照样分主席台和会场。赵峰调好麦克风,清理着自己的情绪与镇上来的郭付书记一行人交换了一下意见。郭付书记说:“开始吧”!手机又响了。赵峰想接听,却被郭付书记的目光制止了。他乘郭付书记讲话的空儿溜到一边与吴宇平拉开了话。吴宇平的几句话说得赵峰目瞪口呆,有些不可思议。他来到郭付书记面前小声说:“老吴说他不能来”。郭付书记坦然一笑说:“我知道。老吴跟镇上领导都谈了,说李健是个好苗子”。赵峰听了头摇得象波浪鼓。他不知道吴宇平葫芦里卖提什么药。
快要倡票的时候,赵峰手机又响了。吴宇平声音颤抖地说:“赵峰啊,倡票的时候不能再象以前那样以组为单位。你要把票收起来后掺合在一起,不能亮明村组身份。知道吗”?这次赵峰听清楚了,眼中含着泪,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宣布了这一决定。台下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吴宇平和李健走到三叉路口时,他们同时立住脚,这是通往村委会和小城镇建设中崛起的新农村的分叉处。吴宇平伸出冻得发红的手搭在李健的肩上,沉重而又酸楚的说:“快去吧!几千多的人都在等你,别再耽误时间了”。“叔,……”李健几乎要哭,泪在眼眶里打转。吴宇平眉宇间出现了少有的欣慰。声音噎咽着背过身说:“去吧!我相信你,我相信村里所有人的眼光。你一定会胜利,比我干得更出色,不过……”.吴宇平咽下了后面的话,转过身面对着李健,眼中的泪花闪动着亮光说:“别太贪了,记住了吧”?李健走了,吴宇平站在那儿迷茫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当李健回过头望他时,他竟然凄然一笑,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说:“李健,别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李健会意地点点头,然后昂起头,迈出坚实的脚步往前走去。
望着李健的背影,吴宇平深深的长嘘了一口气,然后呼吸着作运动状。他抬头望天时,天很蓝,蓝得象海。太阳悬在空中正绚烂出夺目的光彩。他由衷的感到天空的博大,大地的厚实,百姓生存,安居乐业有今生,有来世。
他要回家了。他想起了妻儿,他有一肚子的话要对他们讲,更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向他们宣布,家的主权退让给儿子媳妇。他们年轻、聪明、能干、见识广,赋有时代感。至于缺点吗?他想他能包容。人无完人,金无赤金。他的愿望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浪推前浪。
不远处,一只鹰飞来盘旋在天空上。时尔展翅,凌空翱翔,时尔俯首地面凝视,风雨迷雾。吴宇平感叹着自言一句:“好多年没见着你了,老伙计”。他虽不曾知鹰的品格与人世烟云有着“晓风残月”的柔情令人心醉,但他知道大江东去荡气回肠,壮志激烈未于世事。
于是,吴宇平脚下的路有了铿锵的回击声,思想的空间有了独特美妙的韵律在跳动,飞跃着精神的力量和生命的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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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编:441129  电话:13886209320
 
 
 
标题: 祝贺你,一份耕耘,一份收获。
评论人: 襄阳张卫华 发表时间: 2010/5/31 20:02:41
内容: 祝贺你,一份耕耘,一份收获。
标题: 题目老了点
评论人: 黄朝忠 发表时间: 2009/8/3 6:48:33
内容: 周春兰才女的大作<<换届>>写得不错,就是题目显得老了点
    共2条  每页显示5条  第1页  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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